正文  新農堰高坎八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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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三嬸原本是青白江大河對岸竹瓦鎮人,娘家應該算是手藝人。她爸是個篾匠,在竹瓦鎮還有點名氣。她娘更是心靈手巧,算是民間棕編藝人。彭縣那邊有人專門從山裏砍棕葉柳子到集市上來賣,她娘買回來曬幹選淨,再用硫磺熏得白白生生的,就能編織出各式花樣的帽子、包包和拖鞋之類的物件。這些東西很受供銷社歡迎,收購了當工藝品出口到國外賺取外彙,而且價格還不菲。即便是在供銷社收購那裏沒被看上的次品,她娘在逢場趕集天到街邊擺個地攤,馬上就會被一些城裏人看中,立刻就可以換成現錢。三嬸從小耳濡目染,跟她娘學會了這門手藝,隻是這棕葉柳子隻有青白江大河對麵彭縣山裏頭才有,新農堰高坎這邊沒有現成的棕葉柳子。所以,三嬸嫁到新農堰高坎後想編織個啥子,隻有回到娘家去拿現成的棕葉柳子回來做,三嬸嫌麻煩,後來又生了妞妞,也就慢慢把這門手藝閑歇了下來。
    三嬸娘家在竹瓦鎮邊上,生產隊的田地就杵在場鎮路邊。因她爸和娘都有手藝,而且現錢又來得快,手頭寬裕,家境殷實,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加之她爸和娘歲數也都大了,所以就不在摻和生產隊裏的事情,也不下地出工,每年大、小春分配的時候,隻等生產隊會計算好賬,交現錢抵工分分配就是了。三嬸從小漂亮聰慧,倍受她爸和娘的嬌養寵愛,加之心高氣傲,念書的時候就凡事愛爭個輸贏,一般的事和人她都看不起,孤行己見慣了。三嬸長大後出落得漂亮巴適,水靈撐展,還愛收拾打扮自己,出門來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光鮮亮麗和賞心悅目的女子。
    三嬸嫁給嚴三叔,其實是她這輩子最不情願,也是她這一生犯下的最大錯誤。所以,之前嚴三叔在的時候她一直都數落嚴三叔,說嚴三叔是個大騙子,不是啥子好東西,有時候甚至把嚴三叔踏血的一錢不值。嚴三叔自己也認賬,承認自己過去下作和不擇手段,是把三嬸騙到手的。但新農堰高坎的人都說,嚴三叔也有他的殺手鐧,僅憑他那一點就把三嬸的命門拿捏得死死地,並且最終服軟的都是三嬸自己。那就是不管三嬸白天咋個吼嚴三叔和熊嚴三叔,嚴三叔都不吭不哈,裝作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到了晚上嚴三叔就變成另外一副摸樣,整治三嬸那股莽勁是一套一套的,不把三嬸收拾得呼天搶地絕不收兵。甚至還有些可惡的婆娘些說:“狗日的也怪哈,那騷屁婆娘白天凶得像隻母獅子,把嚴老三欺負得像隻病貓,一到晚上嚴老三卻變成一隻餓狼,像收拾騷母狗一樣把她醫治得服服帖帖的!”
    說這話的婆娘些是有所指的,她們的意思萬惡得很,就是想說三嬸是個離不開男人的騷貨婆娘,表麵上看光鮮亮麗好不一般,其實脫了褲子就是欠男人收拾的騷貨。說來也怪,三嬸和嚴三叔在一起好些年,肚皮就是沒有動靜,兩口子為這事不曉得扯過好多回筋,先是嚴三叔怪三嬸中看不中用,三嬸罵他們嚴家缺德遭報應。為此,嚴三叔拉到三嬸一起去新繁西門外龍藏寺中的子孫廟,拜過觀音菩薩求過神仙,還假惺惺地悔過流淚一場,說自己真是喜歡三嬸的,前頭欺騙三嬸都是因為實實在在的喜歡她,自己才下作和不擇手段的,請求菩薩大人發發慈悲就給自己一個帶雞雞的男娃兒叫自己婆娘懷上吧!以後兩口子又找了好多偏方來試過,結果都無濟於事。說是最後三嬸還鼓搗嚴三叔跟她一路悄悄去了新繁二醫院看醫生,醫生仔細檢查一番,說毛病就出在嚴三叔身上。而嚴三叔的雙胞胎哥哥嚴二叔家裏,卻一生就生個不歇氣,接二連三生了四個女娃子。
    嚴家原本是兄弟三個,嚴家老大要年長嚴二叔和嚴三叔十多歲,在他們父母都過世後,是嚴老大把嚴二叔和嚴三叔兄弟兩個拉扯大的。為此,嚴老大辛勞一生,終身未娶。困難年景那幾年,嚴老大為了給他們兄弟兩個騰口糧,自己餓得一身泛菜青色浮腫,最終沒有扛過困難年景那個坎,遭餓死的。嚴老大臨終前,把嚴二叔和嚴三叔弟兄兩個喊到床跟前,說:“大哥沒出息,怕是熬不過這個關了,你們兄弟兩個要相互有個幫襯,好好地活到起,至少要有一個熬過這個年景,我們嚴家的香火不能就這麼斷了。你們兩個一定要記到把我們嚴家的手藝傳下去,隻要不荒廢我們嚴家這門手藝,我們嚴家的人就不會餓死,就有反騷的機會!”
    嚴老大說這話願望是好的,但事實卻是殘酷的,他那個時候怕是已經餓的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他忘了自己就是一個最好的塘秧把式,結果呢?還不是遭餓的一撒手就丟下自己的這兩個雙胞胎弟弟。長兄如父,嚴老大說的手藝,其實就是嚴家大大傳下來的做塘秧這門手藝。中國有句老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鄉下就更講究這個了,家裏養個男娃兒不僅是當家男人驕傲的本錢,更是這家婆娘腰杆硬不硬肘的底氣。雖說嚴二叔的婆娘接連生四個娃兒,但全都是女的。人們固有的思維不管是城裏還是鄉下,女娃子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就算外姓人家的人了,外姓人家生養的就算不上自家屋頭香火延續,隻有本姓家的男娃兒才算得上正宗香火。嚴二叔為這事心裏頭一直不爽,總覺得矮人一等,對自己的婆娘有說不出地埋怨。嚴二叔和嚴三叔兩個眼看他們嚴家就這麼香火不濟,兄弟兩個總覺得這樣對不起祖上,更對不起用性命換他們兩個活了下來的大哥。兄弟兩個心裏頭都急眼了,但又沒得啥子好辦法可使,尤其是嚴二叔覺得自己的婆娘沒有用,一生淨生女娃子,怕是再也抱不出個帶雞巴的了,想再生又怕還生女娃子養活不起了。
    嚴家兄弟兩個過去就有過病急亂投醫,喝了酒後就亂合計,想出一些叫外人匪夷所思的絕招經曆。這回他們又故伎重演,如法炮製,想出了一出更下作的法子來,這個下作法子就是所謂的“借種”。都說狗日的嚴三叔莽就莽在一根筋上,為了他們嚴家的狗屁香火,竟然連自家的婆娘都舍得豁出去。因為,這個事情三嬸事前曉都不曉得,就他嚴三叔自家腦殼一熱,先斬後奏就自己主動跟嚴二叔提出來的。嚴二叔呢,悶起不開腔,其實就是默認了。男人嘛,除了香火,哪個不願意想好事情呢?更不要說像三嬸這樣一個又漂亮又妖豔的女人了。
    按說三嬸是那麼一個傲世輕物的女人,當初咋個看得起嚴三叔這樣一個半聾半啞的莽男人呢?可是,最終她就硬是嫁到了他們嚴家來,被半聾半啞的莽子嚴三叔給收拾了,要說這話那就更長,那就得從之前嚴家兩兄弟合夥算計坑蒙拐騙三嬸說起。
    三嬸除了漂亮妖豔外,心誌上更是屬於那種固執犯強的女人,隻要是她自己看上和想好的事情,三頭牛都拉不轉去。年輕時情竇初開的她天真無暇,愛好愛美,一心向往那種單純美好的生活,幻想自己要找的男人一定是那種高高大大,最好文質又樸實,要不然這輩子寧可不嫁人。所以,三嬸一直是那種心高氣傲,聽不進她爸和娘的話,隨心所欲,執迷不悟的女人。這就是她最大的軟肋,年輕的時候好高騖遠好麵子,才中了嚴家兄弟兩個的暗算,撞了南牆也隻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吞。
    嚴三叔在繼香火這個事情上吃了鐵秤砣,下了死心,回到屋裏頭也不多想三嬸的感受,晚上在三嬸硬要他的時候竟然一反常態不認黃,對三嬸說:“天天整有個球用!”三嬸心急,說:“那有啥法呢,日子還不是要過啊。”狗日的嚴三叔氣得自己扇自己耳光,說:“老子喪祖宗十八代的德了!”隨後一翻身就把那些個歪主意全都給三嬸說了。三嬸一聽當時就毛了,罵他狗日的就是個畜生,以前缺德也就算了,現在咋個連這種下三爛的主意都敢打,真是喪你們嚴家祖宗十八代的德。三嬸抹著淚說:“你們龜兒子的兩兄弟太缺德不要臉了,我還要臉呢!”嚴三叔還強詞奪理耍橫,說:“那還不是為了你啊!”三嬸一腳把嚴三叔蹬下床去,說:“啥子為了我?你給我說清楚!”嚴三叔厚起臉皮爬上床,對三嬸說:“給嚴家留後當然是主要的,但我們這樣緊到都弄不出個娃兒來,你就不怕那些瓜婆娘些一直看你的笑話啊,說你是個寡蛋婆娘!”“你狗日的才是個寡蛋缺德貨……”三嬸一口咬在嚴三叔肩膀上,痛的嚴三叔呼天搶地。
    三嬸這輩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攤上這麼一個沒長腦殼,不要臉皮還沒有本事的瓜男人,她覺得自己真是遇到了六月下雪,比竇娥還冤得慌,這輩子遭這個不要臉的男人騙過一回就算了,現在狗日的還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自己。她當即就給嚴三叔打轉去,死活不幹,給自家瓜男人雄起,說:“你狗日的寡蛋沒本事,一肚子的缺德歪主意倒不少,還要倒打一釘耙!”嚴三叔曉得這種事理虧,但他好像又格外清醒,忍氣吞聲地跟三嬸說:“我當然曉得我缺德,要不老天爺咋個不懲罰別個單單就懲罰我呢!但女的不生娃兒外頭人家還不是都拿你來說事啊,你以為我舍得你嗦,我實在是想不出啥子好辦法了,要不你想個啥子法子嘛?隻要你能給老子留個後,老子悄悄咪咪戴個綠帽子都沒得半點怨言!”嚴三叔急忙滾下床來,給三嬸跪下磕頭,指天發誓。
    完了嚴三叔還厚起臉皮勸三嬸不要鬧,說:“這種事情隻要天知地知你我知,你要願意了也就二哥曉得。再說你原來不是看上的是二哥得嘛,反正就是個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事情,今後有了娃兒自然就堵上高坎上所有人的嘴了……”“你也太不要臉了,現在還好意思說這些……”三嬸氣得一把抓住了嚴三叔的命根子,疼的嚴三叔在床上使勁地扳。
    嚴三叔鐵石了心腸,不管三嬸咋個鬧,在這個事情上他就一根筋了。在以後一段時間裏,他索性好長時間不理三嬸,他曉得三嬸的軟肋在那裏,氣得三嬸心急火撩,恨死這個不昌盛又可惡的男人!想想看,像三嬸這麼一個精力旺盛的女人,男人給她的那點唯一好處都沒有了,那心不涼透才怪呢。
    那天晚上嚴三叔也把話都給三嬸說透了,說三嬸當初是看上了嚴二叔,才自己答應跟自己的這門婚事,說自己是下作缺德,三嬸看不上嚴二叔自己也得不到逞,現在他自己願意成全三嬸,這真是太不要臉太耍無賴的邏輯。三嬸這輩子最後悔事情,就是當初沒有聽進她爸和娘的勸阻,異想天開地做夢,才被嚴家這兩個雙胞胎兄弟和謀的雙簧把戲得了逞。那個時候,兄弟兩個狸貓換太子,換來換去的,硬是把她攪混了,也騙慘了的。
    嚴三叔和嚴二叔這兩個雙胞胎兄弟,雖說麵相十分相像,但性情和德行完全不一樣。嚴二叔小的時候念過幾年私塾,合作社掃盲那陣子還當過幾天小先生,說話做事都顯得斯文和把細。而嚴三叔天生魯莽,說話不靈光,還有些耳背,做啥子事情從來都不計後果,整個就是二百五莽子一個。兄弟兩個小的時候,嚴家大大省吃儉用把他們送去讀私塾,但嚴三叔咋個都念不起走,老是挨先生的竹板子,還落下了口齒不靈光的毛病。嚴大大心疼他,也就沒有鼓搗他再往下念了,叫他回家放牛。以後又察覺他耳朵也不靈光,找新繁縣城有名的中醫看了,中醫說他出生的時候在娘肚子裏呆久了,耳朵裏灌了羊水才這樣的,也不曉得是真是假。困難年景過了後,日子稍微好過些的時候,嚴二叔就找到婆娘成了家。因為做塘秧的原因,新農堰高坎的嚴家在花牌坊地界和整個新繁周邊名氣很大,好多人家都曉得嚴家老三是個說話不利落耳朵不靈光的小夥子,這叫嚴三叔的相親屢試不爽,一直到快三十歲還沒有說成婆娘,急的他沒有抓拿。嚴二叔給他出主意說:“要不你多去青白江大河那邊試一試。”嚴三叔覺得這話有理,就經常過河那邊去碰運氣。
    嚴三叔一個人經常到青白江大河對岸去碰運氣,蒙陽、九尺、竹瓦他都跑遍了,最遠的地方他去過彭縣廣漢和綿竹三交界的三界鎮,也托過朋友幫忙,但都無功而返。後來在竹瓦場上他看到一個好漂亮的女娃子,兩個人還對上了眼,就是沒有說上話。嚴三叔雖說有些殘疾,但隻要不開腔說話,外表上還是很耐看的,跟嚴二叔一樣個頭高大還壯實,有些靦腆不失文質的樣子。嚴三叔想跟人家說話的,但一想到之前的那些失敗教訓,不敢再說話露相,隻跟人家哼哼嗯嗯的,臉紅筋漲,青筋暴露,叫那女子以為他就是一個臉皮子薄的人。那女子好說,笑起來一副淺淺的酒窩真是好看,著實打動了嚴三叔的心。女子也有心,主動說自己就在這場邊住,家裏就有老漢和娘,人老了做不動重活路,靠做竹器和編製過日子,要他下一場再過來。嚴三叔在回新農堰高坎的路上高興慘了,一路都在想自己真是運氣來蹬了,也在心裏頭感激二哥,但一想到自己終究會露相的,又灰心喪氣了。回家後他心急火燎地跟嚴二叔彙報,求嚴二叔給自己再想辦法幫忙咋個才能成就這事。嚴二叔想了半天都覺得沒有啥子好辦法可以幫忙,隻是始終記得大哥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就冒起膽子給嚴三叔出了個下作的缺德主意,說是兩兄弟外表幾乎一摸一樣,不了解實情的外人根本看不出啥子來,兄弟兩個不妨演一出雙簧戲,合起夥來把那個女子弄到手,反正都是死馬當活馬醫的騙。當時,嚴三叔還心虛,說不敢這樣,就是騙了一時也騙不到事成的那一天啊!而嚴二叔卻跟他打氣說:“騙當然是騙一時,那一時說不準就是個轉機呢,就算是露相了,你也不得舍一坨肉呢,大不了不成就是了!”
    要說這事的下作缺德,始作俑者肯定是嚴二叔,但嚴二叔也是為了嚴三叔好,為了他們嚴家才這樣出此下策。兄弟兩人合謀好後,第二個趕場天就一起去了青白江大河對岸的竹瓦場。嚴二叔先叫嚴三叔去和那個滿腦殼憧憬無限的女子見麵,自己躲在一邊細細地觀察了半天,想好了對策。中間按事先說好的嚴三叔假裝上廁所,兄弟兩個在廁所裏換了衣裳,嚴二叔才粉墨登場。要說嚴二叔這個人精靈得很,之前就從嚴三叔那裏詳詳細細地曉得了這個女子的一切,見麵後先還是跟嚴三叔一樣哼哼嗯嗯的,之後才循序漸進地慢慢說上了話,但依舊話不多也不放開了說,還約了那女子一起下館子,而且出手大方不失風度。心裏頭全是美好願望和涉世未深的女子那裏分辨得出兩個長相一摸一樣的男人,再說根本就不可能往那方麵去想,麵對高大壯實,文質彬彬的嚴二叔,一見鍾情,完全沉浸在一廂情願的情投意合之中。其間嚴二叔也摸準了女子的心思,婉約地說想見女子的父母,女子說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數,但嚴二叔還是說要見了二老自己才得以安心,那意思簡直就是體貼入微說到人的心坎上去了。女子隻好答應說在下一次逢場天,但還是說不管自己老漢和娘的意思咋個,方正自己的事情最終還是自己說了算數,還要嚴二叔想好了不許反悔。最後事情進展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叫嚴二叔和嚴三叔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們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裏就那麼輕鬆如意地手到擒拿,這叫嚴三叔欣喜若狂,對自己的孿生兄弟感激不盡。以後嚴二叔又假裝嚴三叔上了一次那女子的門,雖說女子的父母還有些不遂,但女子自己意誌堅定,鬧到非君不嫁的地步。這女子後來就是三嬸,當時好多事都容不得她細想和琢磨,在她情竇初開的那幾個回合中,她被嚴家這對雙胞胎兄弟的詭計搞得暈暈乎乎,她任性地聽不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就相信自己的一見鍾情和情投意合,她那裏曉得這是嚴家雙胞胎兄弟兩個耍的“狸貓換太子”鬼把戲,還真當自己遇上了一見鍾情這檔子好事呢。
    這事起源於嚴家這對雙胞胎兄弟兩個的密謀,最先也隻有他們兄弟兩個自己心裏曉得,連嚴二叔老婆都不曉得,直到三嬸進了嚴家的門,入洞房做那事情的時候,她才隱隱約約地警覺到死死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有些不對勁,沒有自己原來感受到的那種溫和體貼勁。當時,三嬸就拚死拚活地不幹了。可是,一個女人家的,怎奈何得了嚴三叔的那股子莽勁呢?再說了,三嬸在和嚴三叔的掙紮中也是心慌意亂和有些羞怯,心裏也吃不準自己原先的那種感受,弄不清女人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到底是咋個一回事情。嚴三叔就這麼趁三嬸疑惑和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三下五除二地把她給收拾得一身麻木酥軟,心悅誠服。等到三嬸初嚐到了激情似火的莽男人給予自己的欣喜若狂和甜頭,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後,想再次要這個男人的時候,才警覺到這個男人有些遲鈍和魯莽,才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一些啥子。心急拱火地三嬸一把推開貪婪自己的嚴三叔,用鋪蓋捂住身子大聲吼叫道:“你是哪個?”嚴三叔這才嚇得屁滾尿流地滾下床,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下,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三嬸當時就氣暈過去,尋死覓活地一哭二鬧三要上吊。大冬天的,嚴三叔跪在地上不停地給三嬸磕頭認罪,磕得地都在悶響,腦門上的血糊了一臉,冷得赤身上下通紅發抖。三嬸哭鬧到說要去公社告發,要去尋死。嚴三叔指天恨地跟她承認說,自己是騙了她,但這都是因為心裏真是死心塌地喜歡她、稀罕她,沒有法子他才隻能這樣做。還說這事跟他二哥沒有啥子關係,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二哥也是被他鼓搗幹的,他還跟二哥下了狠話,不幫他自己就隻有去死了算了。嚴三叔還給她保證說,這輩子肯定要對她好,就是當一輩子牛做馬都心甘情願,今後這個家就她做主說了算,家裏的重活髒活全是他的,要她今後不用下地裏幹活,他有的是一身力氣,他可以養活她一輩子。他甚至哭天嚎地,嚷嚷地說狠話:“你要去告發我也活不成了!你真要是去死了,我也陪到你一起去跳新農堰算球了!反正活到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活到也沒有啥子意思,老子死都要跟你在一起!哪個不跳新農堰就不是人……”
    三嬸曉得狗日的嚴三叔在胡說八道,自己也是昏了頭了,一直被嚴二叔那副高大壯實,文質彬彬和老實憨厚的樣子所迷惑,自己才動了心思咬定這個男人就是自己這輩子的一切,才沒有聽進老漢和娘的那些話。現在自己被這兩個狗日的雙胞胎弟兄兩個給騙了,硬是把她生米煮成熟飯了,萬念俱灰,眼前一片茫然無助。她也曉得自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就算是去公社告發,自己也未免能說得清楚是咋個一回事情,既然這兩個雙胞胎兄弟已經這麼不要臉地算計了自己,那人家還會承認啥子呢?惱羞成怒下一閃念,之前掛在嘴上那些要死要活的話全都成了泡影。看到跪在地上乞求自己的男人把地磕得空響,泣涕如雨,她心裏恨海難填,又心生幾分憐憫,相信這個可惡之人說的也是真心話。再看看床下這個赤條條被凍得渾身發抖的憨子,鮮血滿麵,可憐巴巴地在乞求饒恕,剛才收拾自己的那種狂野癡情蕩然無存。不曉得咋個的,三嬸就覺得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還在無恥地舔舐自己的心尖,叫她可恨又可憐他,心裏的那點憤恨瞬息間土崩瓦解。三嬸情不自禁地在發顫,咬牙切齒地抓起床上的枕頭就給這個活該千刀萬剮的死男人打去,而嚴三叔忍氣吞聲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那意思是任由她盡情地發落和泄憤。三嬸更加激憤地赤身撲下床來,一口咬在嚴三叔的臂膀上不鬆口,痛得狗日的呲牙咧嘴就是一動不動,任由她發泄,直到她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當嚴三叔把爛泥一攤的三嬸抱上床,用鋪蓋把她捂好的時候,三嬸欲哭無淚,心生一絲覆水難收的念想。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一聲不吭的嚴三叔,眼看這個莽男人就像一隻被馴服的夜貓子一樣,膽怯地躲閃著她那咄咄逼人的眼光,一股憐憫心思叫她怨天恨水,心腸坍塌了下來。三嬸不顧一切地攬住嚴三叔的手膀子,像母畜一樣舔舐嚴三叔鮮血模糊的傷口,嘴裏不停地罵道:“你這個不要臉不要命的,害的我咋個見人……”當三嬸再一次被體壯如牛的嚴三叔降服,她就徹徹底底地輸給了肉欲,她在心底裏憎恨嚴三叔這個卑鄙無恥的男人,卻又再也離不開這個執拗強悍的男人。應該說三嬸的不幸婚姻,是從她一廂情願看上嚴二叔那一刻開始的,她的人生道路也因此發生扭曲,要說三嬸這輩子心裏最恨和最不可饒恕的男人,除了嚴三叔以外,那就是嚴二叔這個外表看似舒氣,溫柔敦厚的男人了。當然,三嬸那一晚上的鬧騰,必然驚動隔壁的嚴二叔一家,嚴二叔那個瓜婆娘哪能那麼輕易地饒了嚴二叔,兩口子也扯筋過孽,一直鬧騰到天亮,整個新農堰高坎的人全都曉得了,這個事情自然成了新農堰高坎的一個經典笑話。不過還是有好多人讚歎嚴家,因為人們看到的是嚴家的新媳婦最終自己認了命,人長的貌美如花,性情溫順,羨慕之中都說嚴家真有本事,說嚴三叔這坨狗屎交上了好運氣,獨占花魁,就是被人恥笑都值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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