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稍覺受不了的同時，不禁看向君辰夜，其中以蒙棄表現最為明顯，他粗人一個，大字不識一籮筐，那些文縐縐的話語，聽得他瞌睡連連，險些當朝睡著，立腳不住！
    而君辰夜仍然與上午一般模樣，不耐表情，不顯分毫。間或問陳子都一兩句，都是極其針對，並且兩次三番讓楚懷叫來的仆從與陳子都茶水解渴。
    楚懷上午還覺有些按捺不住，下午，竟然，心平氣和了。
    他暗自尋思：陳子都的長篇大論中，有用之處極多，端的要有耐心，才能發現到。他作為第一個被九殿下任命的太守，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不，應該說極具有才華。短短時日內能有如此成績，絕非一般人可以辦到。
    九殿下令他一直說下去，無非想給大家一個借鑒，成功之處可以吸取，不足之處可以剔除，路要走過才知對錯，菜要品過才知香臭，他們不是承前啟後，繼往開來，而是革除舊製，開辟新路。很多事情都要大膽嚐試，勇於創造。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各地生產，扭轉不利局麵，這是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他們非要經曆不可。
    晚飯後，其他人離去了，君辰夜問陳子都是否還要繼續，陳子都回答，九殿下不累，他就不累。
    楚懷聽了愈覺佩服，如果不這麼囉嗦該多好！但又想，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何必揪著一點不放！借口看看那些昨夜所留竹冊，實際還是想聽聽陳子都接下來會說什麼。
    他都留下了，慕容烈風更是沒可能離去。階下坐陪。
    楚懷本以為君辰夜對這些不甚重要的陳年舊卷，馬馬虎虎翻過一遍，在他離開後不久就去找慕容烈風了。不想，個個上麵都有批示，可用程度多大，該歸到哪個行類，一目了然。雖然字跡歪歪扭扭，卻能看出極其用了心。誰讓楚懷本來就知君辰夜寫字是那個樣子。
    物外山川近，晴初景靄新，芳郊花柳遍，何處不宜春①。
    （缺少一段景色描寫）
    昨夜，楚懷堅持到最後，終於將他的“二、三事”說了，
    四人散去時，距子夜，隻有半個時辰不到。回去路上，君辰夜與慕容烈風同乘馬匹時，就已睡著。慕容烈風將披風解下，搭在小身子上，攬在懷中，盡量放緩馬匹速度。
    此前，楚懷見如此夜深，建議就將君辰夜留在宮內休息，
    慕容烈風無比篤定告訴他，隻要發現不是睡在他身邊，不管多晚都要跑過去，說完，抱起眼睛有些睜不開的君辰夜走了出去。
    楚懷聽了倒想試試看，真有那麼“執著”？愈加想為君辰夜安排寢宮了。
    有了昨晚經驗，慕容烈風臨出門前就已讓福伯在這個時辰左右，燒一大鍋熱水備著。回至府中，替君辰夜除了衣衫，就那樣抱著，給擦洗了小身子。其間，君辰夜眼眸半睜不睜，迷迷糊糊叫了聲“烈風”後，又睡了過去。看那程度，待明早問他有沒有洗過澡都不一定知道。可你將他獨自放下，沒了慕容烈風的熟悉氣息環繞，立馬就要醒來。楚懷試過就會知道，慕容烈風所言一點不假。
    ……
    招賢令一經發下，僅是短短幾日內，就有數百文人學士齊集永安，大多風塵仆仆，背包摞傘，步行而來。楚懷按君辰夜吩咐，將他們安排到“安馬”、“悅來”兩大客棧，食宿費用全免，並且每人發了幾二散碎銀子做零用錢，隻囑托，好生溫習課業，隻等幾日後科考。
    過去飽受欺淩，有才無錢便無法步入官堂的寒門學子，算是盼來了出頭之日，消息傳開後，八方人眾無不踴躍奔來。
    另外，宮門口搭起一座高台，設幾室，外有布簾遮擋，上有一條錦幅橫拉，上寫：唯賢是用，唯才是舉，公平公正，大眾監督。不消說，這便是考場重地。單是這十六個字讀來，就令人血脈沸騰。
    百姓們圍在外圈，無比新奇，幾百年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呢，以往，哪次科考不是在府衙密室之內，誰能窺得一絲半毫。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內裏黑暗很多，要不，怎麼每次都是那些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榜上有名，而勤奮好學的貧寒學士
    落榜呢！
    同時，君辰夜又降下一道詔書，通知各州郡村坊大小官吏，令他們將所在地方現今人口、土地、糧食情況詳細寫表上奏，並且三月後入宮麵君承報。
    那些人中不乏清官良吏，但畢竟少數，聽說新君登位，是個人小心大，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主兒，暗自捏著把汗，有的要席卷家財逃到遠處，有的想買通關係，疏通一二，有的欲弄出一番假象，糊弄過去眼前這關……總之，無不瞪大兩眼，緊盯著朝中風向。
    這下好了，寫個奏章而已，那麼多筆墨之客，想怎麼天花爛墜不就怎麼天花爛墜，而且整整三月時間，夠他們做很多，
    想要人人衣食暖飽，戶戶不愁生計都不是問題，端的看新君想看什麼，他想看什麼，他們就讓他看什麼，那都不是問題！至於三月後的“麵君承報”，讓人寫好說辭，他們背個滾瓜爛熟不就行了，有何搪塞不過。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是天祈曆朝曆代中都無法避免的問題，自從天祈建朝以來，不隻一個君主，曾派欽差大臣暗中微服私訪。但這些人提前得了風信，巧妙布置好了一切，令你察無所察，訪無所訪，白白徒勞一回，弄不好還來個半路刺殺之類，讓你有去無回，反正這招“欺上瞞下”，是久居官場之人都愛使用的一條密計。
    到了祈順帝這裏，他不會派欽差大臣，百姓是否被惡吏欺壓也不關他的事，以往有萬單等人從中運作，上勾下聯，關係複雜，地方上有多昏暗可想而知。
    大小官吏們有了應對之策，將心放到了肚裏，又可以高枕無憂，盡情享用了。主要，他們還想，永安之內，正在舉行科考，新君忙於應對，恐怕無暇顧及他們，說是三個月，還不知要多久呢，拖得越長才越好！
    沒錯，他們的想法與大多數人一致，都以為科考成了時下熱門。就在永安城內沸沸騰騰，八方來客都在熱議科考時，幾輛、十幾輛華麗漆車“轆轆”駛在大街上，接連兩三日內，分批出了城門。
    要在平時，可能還會引來一些百姓圍觀，這時節，每日見慣了各種標識，各種身份的車馬，都有些看得眼花了，誰還願意瞪大眼睛仔細看個明白。遇到的，也就看一眼了事。殊不知，這正是，官老爺們家眷的車隊。
    官老爺們的妻妾、子女們，每日享用不盡，吃喝都已極盡奢華，卻還想貪圖更好的。之前仆從來叫時，府中有地位的去了一批。這次，仆從二番回來，那些不甘落後姬妾們聞之，不由地心生喜悅，暗道，老爺新建府邸定是比這要闊綽多倍，接了去必要教眾人都開開眼。爭搶著又去了一批。
    餘者，不抱希望，平素也不見得老爺對他們有多照顧，叫了那麼多人去，怎麼還能記得他們？不成想，竟然盼來了第三次“召喚”。夫人、姬妾、少爺、小姐去，自然要帶走身邊丫鬟、婆子、小廝，這樣，三次下來，府中所剩人員無多。多是些仆從之類。官老爺們的華麗府邸實際算是空了出來。
    君辰夜不急，由著他們住下去，因為還未到徹底清空的時候。
    楚懷本來擔心人多眼雜，節外生枝，恐這個時節出城不合適，問了，但見君辰夜神秘一笑，道：“等地就是這個時候。”
    言罷，他立即想通，確實，再也沒有比這合適的時候了。
    見慣了的東西，人們總會習以為常，不再產生懷疑，這就是“瞞天過海”之計的妙用之處。
    又想到，那些養尊處優、使奴喚婢，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夫人、小姐們，在家裏享福還不滿足，仍想要更多，好像全天下的好東西，都合該給她們受用！不是那般，怎麼會如此就容易上鉤！
    這下好了，九殿下為他們找了個好去處，以後，就等著開始“新生活”吧。支使了那麼多年由大眾百姓賣身為奴的丫鬟、仆從們，這回，也好好嚐一嚐當平民百姓的滋味吧！誰也不是天生富貴或天生貧賤，可那些朱門深府之人偏偏就認不清這一點，
    注釋：①出自詩詞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