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他有那麼老？隻一眼，耶律展炎就看出無論是旗幟還是鎧甲都與木裏都拿回來的一樣，他麵色陰沉道：“是不多，我給，你敢要嗎？那麵大旗，還有你身上的鎧甲，從哪裏撿來的，說實話，本汗饒你不死。”
    “喔嗬，老頭，口氣倒是不小，小爺可不是嚇大的，給你看樣東西，你一準給錢，瞧瞧，這是什麼？”這人從背後腰間拽出一個皺巴巴的東西，展開，拿在手裏搖了搖，“這個，一萬兩也值吧？”
    那是一小麵鑲黑邊的金色狼旗——耶律展炎的帥旗。因為今早走地匆忙，耶律展炎一時還未發現丟失，現在一見，臉色幾乎都綠了，胡子氣地抖了三抖，抬手指著，“你，你……你這個大膽鼠輩，看本汗不把你剁成碎塊！”
    耶律展炎大怒之下，帶馬就要衝上前去。
    “大汗且慢，此等小賊何須大汗親自動手，讓沮授彥授代大汗擒來。”
    “苦速沁願去！”
    “……”
    突厥的勇士們紛紛請命前往。其他四國的將領嘴上不說，心裏在想，帥旗都能丟，耶律展炎也真夠一說了！
    在大軍麵前，如此有損顏麵的事，耶律展炎怎麼受得了，
    一把抽出彎刀，一馬當先衝將過去。他一動，其他人自然要跟隨，整個大軍都湧動起來，有兵卒前去抬開那幾顆大樹時，頗費了一番氣力。
    再看那些“山匪”，在頭頭的帶領下，大旗一舉，“嘔，嘔，嘔”喊叫著，撒開歡漫山遍野地跑。好像被人追，是多麼好玩的一件事！別看一個個穿得那樣臃腫，可卻靈便得很，“嗖，嗖，嗖”跑地跟隻兔子似地。
    這一追一跑，當耶律展炎勒停馬匹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那些山匪徹底跑沒影了，而大軍的行進路線也完全改變了。他環視了一下周遭山嶺，展開行軍圖，召來向導，才知無意中走了通往虎牢關左側那條路。
    正當他尋思是要繼續走下去，還是要返回去走中間那條路時，那名山匪頭頭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站在幾十丈外的一塊大石上，揮舞著那麵狼旗，大聲喊道：“老頭，我說，別追了，給一千兩銀子就還給你，何苦的呢，你累，我也累！”
    耶律展炎二話不說，用力一揮馬鞭，再次打馬上前。
    連續三日，當夜幕降臨時，那些“山匪”就不知跑去了哪裏。然後第二日一早，當大軍要啟程時，又出現在前麵，手持三角狼旗索要銀兩。你追，人家就跑，仗著對地勢的熟悉，跑地遊刃有餘，好像是怕誰迷路一般，不時還要吼一兩嗓子山歌。有了他們，接下來的行進，耶律展炎根本不用向導。
    說實話，這樣的彎彎繞繞，穿溝過穀，向導也未必弄地明白，可人家“山匪”就不同了，帶你走地都是抄近的、相對好走的路，不浪費一點精力跟體力。
    三日後，當耶律展炎納了謀士諫言，準備假應他們的條件，施計一舉擒獲之際，誒，人家不見了，沒影了，不陪你玩了！
    耶律展炎又氣又惱，正思索接下來要用何法能將人誘出，有候騎來報，前方十裏外出現十五萬天祈大軍，當道安營紮寨。
    聞言，不僅耶律展炎為之一震，周遭將領們也是熱血沸騰
    、摩拳擦掌。終於相遇了！終於要交戰了！這些天，真是受夠了他奶的窩囊氣！一個個紛紛帶馬上前，爭搶要當先鋒。
    不知耶律展炎是不是看出了因為自己弄丟帥旗，其他四國將領心中的不滿，想借此調動他們的積極性。這一次，他沒有派出突厥的勇士，而是派了一名東楚的，一名北燕的將領同為先鋒，撥了三萬輕騎令兩人前去一探虛實。
    兩人得令，即刻率人馬前往。當耶律展炎率大軍行至五裏處時，隱約聽得西南方傳來一片喊殺之聲，直衝雲霄，震蕩山穀。他知道，必是雙方短兵相接，激戰正酣。心想：會不會自己派出的人馬太少了些？畢竟對方是十五萬。遂下令大軍加速行進。然而，喊殺之聲持續了不過一刻，很快停歇，終至不聞。
    耶律展炎心中一驚，莫非戰鬥已經結束？如此快就將他的
    三萬人馬“吞掉”了？他重重一鞭擊在馬臀上，越發奮力向前。
    然當耶律展炎率軍趕到時，被眼前的景象大大震驚了。戰場上旌旗散落，盔甲遍地。遠處，車轍混亂，灰塵四起，影綽綽能看到一隊奔逃的人馬；近處，他派出的人馬無有一傷，無有一死，陣列整齊，盔甲鮮明，精神抖擻，士氣昂揚。
    沒了慕容烈風的天祈大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十五萬對上三萬，卻還如此快就落了敗，若此一來，剿滅天祈，簡直易如反掌！耶律展炎心中大快，一把抽出彎刀，高聲道：“蕩平天祈，一統中原！”
    “蕩平天祈，一統中原——”
    “蕩平天祈，一統中原——”大軍發出山呼海嘯的回應聲，軍心大振。
    不知是跑不動了，還是接到“禁止後退”的命令，那些“
    逃兵”在退卻三十裏後安下營寨。
    耶律展炎聽聞探馬稟報後，決定乘勝追擊，又換了其他四國的另外兩名將領為先鋒，同樣派出三萬兵馬前去交戰。
    一個時辰後，還在行進路上的他，就已經接到“大獲全勝”的回稟，待他到了一看，果然不假，又是滿地狼藉。
    此時，北風凜冽，天色稍暮。兩戰兩捷，耶律展炎心中大喜，繼而，派出數名候騎前去偵察情況。半個時辰後，有人回來稟報說，“逃兵”又後退了三十裏，在“馬尾坡”安營紮寨。
    耶律展炎立刻展開行軍圖，召來向導，一見那裏的地形後，高呼：“天助我也！”
    他與謀士們商議後決定，今晚，大軍修整一夜，明日一鼓作氣吞下所剩殘兵敗將，而後，長驅直入，一舉攻破虎牢關。
    夜裏，耶律展炎幾乎興奮地無法入睡，行軍多日，直至今日，才與他當初設想的戰況相符：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一路勢如破竹。不，簡直大大超出他的預料：其一，天祈人竟然沒龜縮進“虎牢關”據險以守。對於這點，他理解為，很大可能上這些人是被逼迫的。不難看出，若不是心中驚怯，未戰先膽寒，何故，十五萬人會那麼快就敗給了三萬人？他派出的又不是他突厥鐵騎！其二，戰鬥力實在太過低下。與慕容烈風數次交手，耶律展炎驚駭於紫焰軍驚人的戰鬥力，他認為，天祈的其他軍隊即便不如紫焰軍，也不會差到那裏去。不想，猶如以石擊卵矣。
    第二日，耶律展炎沒再派出先鋒，而是親率大軍來到“馬尾坡”。隔著一道略有薄冰的河汊，對麵，天祈十五萬大軍布出陣形，旌旗沾塵，鎧甲不明，士兵們一個個聳拉著腦袋，看著就毫無鬥誌可言，仿似被誰用鞭子給驅趕到這來的。
    然後，就是個最簡單、最基本的“方陣”，就變化不明白了，士卒交互穿插，一會兒向東跑，一會兒向西跑，跑來跑去，最後徹底亂了套，圓不圓，扁不扁的，不知變成了個什麼形狀。
    突然，大旗一擺，戰鼓敲響。就像是被冷寒凍住，鼓聲沉悶不揚，斷斷續續且一連敲了三通，耶律展炎不屑道：“愚蠢！”
    殊不聞，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①。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得，怪不得會接連敗了兩仗。
    實在是不想再看這夥“臭魚爛蝦”折騰了，耶律展炎握上刀柄，想拔出彎刀發出進軍的命令，然後，他注意到了處於大陣中心的一人。
    那是一名年輕的將領，胯下雪白駿馬，手中一柄長槍。頭戴亮銀盔，身著素銀甲，外罩月白戰袍，麵目剛毅，身形威武不凡。
    耶律展炎看罷後，點頭：嗯，卻是一員虎將。高聲問道：“陣中的大將，不知姓甚名誰，報名再戰。”
    那人驅馬上來，一直來到兩軍陣前，回道：“好說了，在下……慕容烈風是矣！”蘊含內力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傳出老遠。
    此言一處，耶律展炎後麵的大軍立刻出現了不小騷動，不對呀，不是傳言天祈名將慕容烈風已死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莫非傳言有假？許多人翹腳觀望：白馬、長槍，銀盔、銀甲……不錯，正是傳言中慕容烈風的裝扮。
    耶律展炎不屑一哼：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你若是慕容烈風，天祈早在三年前就已被我攻下，何須等到今日！語帶不屑道：“六國皆知，慕容烈風用兵入神，閣下若是他，又怎會兩次敗在我軍手下？”
    “那麼耶律可汗在三年前又怎會多次敗在慕容烈風手下？“
    “……”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耶律展炎當即變了臉色。
    “大汗，紮路合願意過去教訓這個狂妄之徒。”一名突厥勇士自告奮勇道，隨後，其他人也紛紛道：
    “大汗，疊沛羅願往。”
    “大汗，下米洛願往。”
    “……”
    在耶律展炎略一點頭後，其中一名勇士掄著鏈子錘拍馬衝了過去。
    這人當然不是慕容烈風，他是……蒙棄。裝神弄鬼，充當山匪，蒙棄很擅長，尤其是“充當山匪”，他可以說是駕輕就熟——細細數來，沒有個百八十次也差不離了。
    因為之前的“白無常”和“山匪頭頭”，蒙棄都作了些裝扮，所以耶律展炎認不出來再正常不過。不知他若是知曉就是眼前之人盜取了他的黃金狼旗，會作如何反應？
    那晚，蒙棄正是趁濃煙四起，耶律展炎短暫離開之際，悄
    悄從密道潛入盜出了狼旗。
    注釋：①出自左丘明《曹劌論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