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先生明天要檢查，背不會你又要挨手板了。”
    小五一板一眼地說道。
    “沒事，挺一挺就過去了。”
    挨手板對她李玉紅來說，就是家常便飯，咬咬牙，也就是那麼回事。
    “那以後呢……以後還要學習新的課業，你要一直這樣嗎？”小五板起小臉，像個小大人似地說教。
    “我……”
    “小五哥月紅姐，你們在這裏啊？”
    四五個孩子放學回家路過這裏，其中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過來，從書兜裏掏出課本，坐在了小五另一邊。
    “小五哥，先生一直誇你聰明勤奮好學，我好羨慕你啊！”
    “小五哥，今天的詩經有些字我還不會背，你教教我好嗎？”
    “小五哥這個字念啥？”
    “小五哥……”
    月紅撇嘴，挨那麼近幹嘛，也不嫌熱地慌。
    如果說剛才隻是熱，那麼現在就是燥熱，說不上為什麼，月紅心裏煩躁地很，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小五，我先走了。”月紅蹭的一下站起，抓起書兜掄上肩，大步開走。
    “月紅……”
    小五也站了起來，但卻沒有追上去。
    第二天，果不其然，月紅挨了手板又被罰了站，換做別的孩子早都不知哭成什麼樣了，月紅卻一滴眼淚都沒掉。她的心裏一直想的是：小五那個臭小子不知怎麼了，一天都不怎麼愛
    搭理她，等會兒放學，她一定要問個清楚。
    可是，等到月紅出了學堂時，卻隻遠遠看到一個背影，本應該和她一起回家的小五卻和昨天那個小女孩走在一起，而且已經走出了老遠。
    月紅有心追上去，但跑了幾步後停住了，這不明擺著嗎？小五嫌她笨，小五嫌她蠢，小五嫌和她走在一起丟人，
    “小五哥，你怎麼不說話？”小蘭嘰嘰喳喳說了老半天之後，發現小五一句話都沒說，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小五哥你，不開心？”
    “……沒有。”
    月紅無精打采，書兜跨在脖子上，斜晃著步子走著，突然一抬頭看見了坐在樹蔭下的小五，和昨天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姿勢。月紅心裏一喜，自動忽略掉旁邊的小蘭。
    小五是在等她嗎？一定是的。今天就算小五讓她背天書，她都不會拒絕。
    “李月紅，今天你沒背出課文，又挨了手板，羞不羞？”
    “我要是你，我就找個地縫鑽進去。”
    “哈哈哈……真窩囊。”
    後麵傳來兩個男孩子的聲音，你一言我一語編排月紅。
    “誰在那放屁？”月紅轉過身道。
    王玉龍、王玉虎倆兄弟，父母是殺豬的。平時可能是吃了太多的豬肉，所以渾身都是肉，看起來圓滾滾的，就像倆球一樣。其中之一就是曾經騎在小五身上，將他弄哭的。
    這倆兄弟平時就愛欺負人，大多數孩子看見他們都會繞著走。
    看清人後，月紅嗤笑一聲，“你們也沒比我強多少吧？我沒背出課文，你們背出了？我挨了手板，你們沒挨嗎？”
    “起碼我們背出一句，起碼我們少挨了幾下，怎麼的？”
    月紅有心計較，但她想到了小五。她知道小五不喜歡她打架，她知道小五會害怕，所以月紅咬咬牙決定忍了。算了，就當他奶的狗放屁。
    “哎，方小五那個膽小鬼呢，怎麼不見他？他不是天天都和你混在一起嗎？”
    “告訴他一聲，下次看見我們躲遠點，不然還拿他當馬騎。”
    “你說，誰是膽小鬼？”月紅剛要邁出的步子，收回。
    “方小五啊……方小五是膽小鬼，膽小鬼……”
    月紅一把摘掉書兜摔在地上，握緊拳頭衝了上去。“說我可以，說小五，找死。”
    月紅拳頭結實，身體靈活，一個人給了幾下，兩兄弟仗著塊頭大，一個死死抱住月紅的脖子，一個張開嘴咬月紅的手臂。
    小五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向，在月紅衝上去的那一刻，他也丟掉書本跑向這裏，跌跌撞撞，摔倒了顧不得疼，爬起來再跑，用盡全力喊著“別打了，你們別打了”，但實際上除了他自己，誰都聽不見
    “小五哥，你不要去，他們會打到你。”小蘭追在後麵跑。
    月紅瞄到了跑過來的小五，大喊一聲“小五，別過來！”腳下猛踩，後肘側擊，甩開身後的人，隨後抬起就是一腳，
    “呼呼”揮出兩拳……戰鬥結束。
    一對二，月紅贏了，她的代價僅是頭發被扯亂，胳膊上多出一個牙印。
    “月老大，別打了……我們服了。”
    “月老大……饒命。”
    兩兄弟頂著熊貓眼，哭地鼻涕一把、淚一把。
    “下回再讓我聽見你們說小五的壞話，見一次打一次。”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滾。”
    “是，是……”兩兄弟灰溜溜跑了。
    像是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身上沾滿泥土草屑，兩腿沉重酸痛，每呼吸一次都感到無比困難，在不知摔倒多少次以後，小五終於跑了過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可以跑這麼遠。
    “小五，摔疼了吧？”月紅伸出手想幫小五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塵，卻被他一把揮開。
    “小五……”
    “你除了會打架，還會做什麼？”
    “……”
    “說呀，你怎麼不說？”
    “小五，你也嫌棄我了對嗎？嫌我不會背書，嫌我挨了手板，嫌和我走在一起……丟人。”
    “……”小五緊緊咬住下唇，一言不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告訴自己，不可以流出來。她不知道自己不喜歡她打架嗎？不知道看她打架他會擔心難過嗎？不是應該向他保證以後不再打架的嗎？為什麼要說這麼奇怪的話？
    “小五哥，你怎麼了？”
    “小五哥，你沒事吧？”小蘭也氣喘籲籲追了過來。掏出帕子為小五擦拭汗水。
    不說話就是默認，月紅撿起書兜，越過兩人，離去。
    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了一樣，小五癱坐在地上，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一串一珠。額頭抵住膝蓋，雙手用力抱住兩腿
    ，卻仍止不住身體顫抖。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對他？昨天一聲不吭地將他一個人丟在那裏，今天又是這樣，虧他今天還在那裏等她……
    他，方小五，再也不要理李月紅。除非……她求他。
    “小五哥，你別哭了好不好？”小蘭不停地在一旁勸慰著。
    第一天，第二天……等待月紅求他的小五一連著兩天沒看到半個人影，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小五坐在那裏，眼睛盯著課本，耳朵聽著老先生滔滔不絕的講解，以往覺得生動有趣的東西，此刻卻連半個字也聽不進去。
    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麼不來上學？為什麼要躲著他？
    小五又氣又委屈，突然感到身後桌子動了一下，心中一喜，瞬間紅了眼圈，還知道來啊，有能耐一直別來啊！
    身後人輕輕戳了小五一下，小五一動不動……別以為這樣他就可以原諒她！
    “小五哥，先生叫你回答問題呢，站起來啊？”
    不對，這聲音……
    一下子，小五心內無比失落。
    “小五，你今天怎麼回事？是不是病了？”身著青灰色長褂，留著花白胡須，眼帶黑色厚底眼鏡，老先生緩步走了過來。
    “對不起，先生。”小五勉強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站了起來。
    “課堂上要注意聽講。”
    “是，先生。”
    “好，坐下吧。”
    老先生是出了名的嚴厲，換成別人早就手板伺候了，才沒空和他費這麼多話呢。但小五不一樣，勤奮好學，乖巧聽話，聰明懂事，是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小五轉過頭，“小蘭，你怎麼會在這裏？”
    “早上來我就在這裏了，月紅姐已經有兩天沒來學堂了，
    我猜她以後都不會來了，小五哥……我想坐在你後麵。”小蘭羞澀笑了一下。
    “哎，小五哥，你要去哪裏……”
    “她會回來的。”留下一句話，小五背著書兜往外走。
    藍天白雲，青山綠水，草叢中蛐蛐鳴叫，小河裏孩子們疊好泥壩，準備捉魚摸蝦。
    “月老大，下水啊——”
    “來啊，月老大——”
    “……”
    孩子們不停招喚躺在草地上的月紅。
    “不去，你們自己玩吧。”月紅懶懶回了一句，拿本書展開遮在臉上。她本來就不愛上學堂，去那裏完全是因為小五，她想陪著小五，她怕小五被人欺負。隻是現在小五都嫌棄她了，她還去那裏幹什麼呢？但如果她不去……她不在這兩天裏，不知道有沒有人欺負小五？
    月紅打小到現在，從沒有像此刻這般，拎不起又放不下，
    閉上眼睛是小五，睜開眼睛……天上的白雲也是小五的樣子。突然，臉上的書被人抽走，陽光照到臉上，月紅反射性地用手捂住了眼睛，“說不去就不去，把書還我。”
    “你們這幫兔崽子要反天吧！”月紅呼一下坐起，睜開眼睛，然後傻住，“小……小五？”
    小五此時不是應該在學堂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她是在做夢，月紅在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哎媽呀……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