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聲嬉笑，亮起了幾盞昏暗燈火。
    薛丁幾步走到言岩身側，拿過外搭，抽出煙杆，麵向大夥，縮著脖子，故意捏細了聲音，諂媚笑道：“爺，軍爺好！”
    四下立時一陣哄笑聲。
    “薛丁，你個臭不要臉的，俺當時哪像你這麼笑了，俺還不是被逼的，說實話，俺那時差點沒把那幫龜孫子都撂倒那兒！”
    “言岩，行，就衝剛才，說明君小爺沒選錯人。這個人，非你莫屬。”沈牧衝言岩豎起大拇指，調笑道。
    言岩呼嚕一把臉，“換你們，你們也能。”
    “那是”天分”，我們不能！”蕭戰補刀，故意在“天分”倆字上咬重音。
    “什麼天分？蕭戰你小子把話說明白嘍!”
    “一個字：賤！”蕭戰幹淨利落。
    “蕭戰，好小子！俺發現你小子不說話拉倒，一說話就氣死個兒人，等趕明個有機會的，就讓你像薛丁那麼笑。”
    “不是像我是像你。”
    “要不，言岩你現在就給蕭戰示範一下，讓蕭戰學學。”沈牧出招。
    “你們仨貨的！沒一個好東西。”言岩伸指頭點指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下裏又響起笑聲。
    身處異國他鄉，眼前狀況不容樂觀，兵士們本該擔憂害怕、惶恐不安的，可是大夥該說該笑與往常一般無二，因為，心定。有將軍在，有身邊的同伴在，他們不是孤身一人。
    慕容烈風怕言岩一個沒忍住就動起手來，派了蕭戰、沈牧、薛丁同去。言岩和那幫人說話時，三人就躲在附近的秸稈垛
    後麵。
    君辰夜依偎在慕容烈風腿邊，小手扶著他的膝蓋，露出小牙跟著笑，適才沒有大柱子那一摔，君辰夜也會讓梁上鳥兒驚飛而起。而若要問，有人在此，鳥兒怎會棲息？簡單，有君辰夜在，還不是想來幾隻就來幾隻。
    君辰夜揉了揉眼眸，慕容烈風低頭問道：“困了嗎？”
    君辰夜仰著小脖子，抬頭瞧了瞧廟頂，“烈風，我們今晚要以天為廬，以地為席了。”
    慕容烈風也抬頭，“嗯，恐怕是這樣了。”
    他看向眾人，道：“大家連續兩日奔波，想必早已困乏，今晚好生休整一晚，明日還有重要事情要做。”
    “是，將軍。”眾人齊聲應道，各自散開，收集茅草鋪在身下。慕容烈風也起身，將原地的茅草鋪整了一番，而後將戰袍解下鋪在上麵，道：“好了，躺下吧。”
    “烈風，你的呢？”見長度隻適合他一人的，君辰夜疑惑道。
    慕容烈風指指門口位置，君辰夜立時明白了，他是要守夜。
    “好了，睡吧。”慕容烈風向門口走去。
    “將軍，我們來。”薛丁、言岩、蕭戰、沈牧四人圍攏過去。
    慕容烈風將廟門關上又倚好，轉身道：“你們四人不遵軍令，擅自留下，我還沒有追究責任，現在，回去睡覺。”
    “烈風，不賴他們，是我讓他們留下來的，你要罰就罰我吧。”君辰夜踢著小腿跑過來，一把抱住慕容烈風腰身。
    慕容烈風冷哼一聲：“君辰夜，你以為你不會被罰嗎？站好。”
    “哦。”君辰夜退開一步，兩腿靠攏，小身板挺地筆直。
    身後的四人也下意識的收攏雙腿，挺直腰板，站成一排，齊聲道：“將軍，我們甘願受罰。”
    君辰夜能找到皇宮去，慕容烈風已經猜想到他見過了四人，而後發生在城門之事，慕容烈風幾乎可以斷定：君辰夜必有參與。
    看了看君辰夜，又看了看四人，慕容烈風道：“你們幾個都要罰，但不是現在。現在，都回去睡覺。”
    四人不敢再有異議，齊聲道：“是，將軍。”走回裏麵。
    隻有君辰夜
    “君辰夜，你怎麼還不走？”
    “烈風在這裏，我也要睡在這裏。”
    “這裏冷，不如裏麵暖和。”
    “我不怕，我就要睡在這裏。”
    “君辰夜，你是不是想現在就被罰？”
    “罰吧，不就是打小屁屁麼，來啊來。”君辰夜扭轉過小身子，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小屁股。
    半晌，看看無動靜，君辰夜扭頭，露出小牙討好地笑，一下子又撲到慕容烈風身上，小臉蹭啊蹭的。
    “半夜被凍醒沒人管。”
    “有。”不怕死地回應一句，君辰夜快速跑開去取慕容烈風的戰袍。
    ……
    那日，慕容烈風離開驛館後沒多久，君辰夜就乘騎著白雕趕到了，待見到沈牧、言岩等人一問才知，慕容烈風獨自去了皇宮。聞言，君辰夜立刻飛馳而去，但很快又折轉回來，外麵殺機四伏，留在這裏的人也並不安全。與四人一商議，將慕容烈風之前的計劃變動了一下。
    慕容烈風給四人分派的的任務是每兩人一組，各自帶領一百紫焰軍裝扮成普通百姓悄悄離開西梁，走小路迂回至天祈。獨自留下慕容烈風一人孤身犯險，四人本就萬分不願，經君辰夜一提議，立即應和。於是乎才有了城門口那一幕。
    燕京有東、西、南、北四個城門，每個城門有一千守兵，紫焰軍雖然隻有二百，但均是沈牧、言岩、蕭戰、薛丁四人從各自的小分隊中精挑細選出來，不說以一敵百吧，搶下個城門什麼的，那還真就不是事兒！
    ……
    當夜，三千多人就在小隊長帶領下，直接趕奔西梁都城燕京。街道兩旁站滿了送行的人，年邁的父母，年輕的妻子，幼小的孩童……站在一處隱蔽角落裏，君辰夜和慕容烈風默默為紫焰軍送行。
    “烈風，這回該輪到我們了。”
    小隱隱於荒野之外，中隱隱於市井之內，大隱隱於朝堂之上。在這小小的桃花鎮，最好的隱藏辦法就是……混入人群。
    送走眾人，二人又回到破廟之中，吃了些幹糧，坐在幹草上稍作歇息。連著兩夜沒有休息好，慕容烈風眼中多了些紅血絲，但神采依舊奕奕。
    君辰夜心疼道：“烈風，你快些休息吧。”
    “君辰夜，你就沒什麼對我說的？”
    “說什麼？”君辰夜裝傻。
    “你說說什麼，嗯？”慕容將人攬過來在小屁屁上拍了一下。
    “不就是要說這一路來的經過嘛，很長的，以後再說吧，烈風需要休息。”
    “說了再休息。”
    “好吧，那我揀重要的說。”
    “不準，任何細節都不準落過。”
    “好吧好吧，就依烈風，從頭說起。”君辰夜骨碌一下大眼睛，自動略過皇宮那一段，從君顏陌用“假慕容烈風”騙他說起。
    其間，慕容烈風未發一言，隻是伸手摩挲著曾被麻藤纏繞過的小腳腳踝處，柔聲道：“還痛嗎？”
    君辰夜下意識搖頭，“不痛。”
    “那段時間，君辰夜很想很想烈風。”末了，君辰夜這樣說道。
    “騙人，明明是想吃大餅了。”
    “才不是，才不是，就是想烈風！”君辰夜想拍著胸口位置保證，不知怎麼的一急就拍上了小肚肚。
    慕容烈風輕笑：“瞧瞧，還說不是！”
    “啊呀……不是這裏，”君辰夜羞羞了，一把抱住慕容烈風脖子，把小臉藏了起來。
    慕容烈風收緊手臂，緊緊擁住了小身子。耶律無邪為何要將君辰夜帶到草原，他還想不明白，
    山色澄秋，水光融日①。風高氣爽，波平如砥②。
    一輛裝滿酒壇的毛驢車在一個上坡處寸步難行，旁邊一位六十歲左右的精瘦小老頭拚命吆喝。無奈，毛驢已經用了全力，車身有漸漸下滑的趨勢，小老頭心中一驚，這要是滑下去，一車酒就費了，這還不算啥，關鍵是延誤了給宮內送的酒，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哪。
    正在這時，車身一輕，毛驢就勢向前，不費力的上了斜坡。老頭疑惑向後看去。
    車後閃出兩個身影，一高一矮，一個七八歲左右，一個十七八歲左右，兩人衣著普通，相貌平凡，風塵仆仆，一看就是趕了很遠的路。
    老頭趕緊一抱拳，“小老兒感謝兩位援手，在此謝過。”
    “老人家不用客氣，我們正好路過，舉手之勞。”小孩子聲音清脆悅耳，眼眸靈動，熠熠生輝，很是超人喜歡。
    “二位不是本地人吧，小老兒對此地比較熟悉，不知有什麼能幫上二位的？”
    “我和哥哥到此地尋親，一路走來盤纏所剩不多，想找個便宜一些的客棧落腳，煩勞老人家指點一下。”
    “說起來，讓二位見笑了，我們這個小鎮平時很少有外人前來，所以並無客棧。”小老頭略一沉思，“不瞞二位，小老兒開個酒鋪，店裏原有兩個夥計，前幾天剛剛走了一個，現在正卻人手，若是你們不嫌棄，就去小老兒那裏吧，管吃管住，活計也不累，搬個酒壇，裝個車什麼的，每個月三百銅板月錢，待你們哪天尋到了親戚，想留想走，悉聽尊便。”
    “幸好遇到了老人家這樣的善心人，不然，我和哥哥就要露宿荒野了，我是小夜，這是我哥哥小風。”小孩子拉住哥哥介紹道。
    自始至終都是那個小孩子一個人在說話，旁邊的哥哥一言不發，老頭想莫非是……
    “我哥哥性格內向，不喜多言，希望老人家不要見怪。”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小孩子立刻說道。
    “哦，不會的。”老頭連連擺手，表示理解。
    小孩子無聲的看了一眼哥哥，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撒謊的事就由他來做好了。
    “那這樣，我告訴你們我家的住址，月紅和小五在家，你們去了說是我讓你們過去的就行。哦，對了，小老兒姓李，你們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李老爹吧。”
    “李老爹，我和哥哥閑著也是閑著，你這不是要送酒嗎，我們跟著去吧，路上再有個溝溝坎坎的也好照應一把。”
    “你們一路行來，一定早已疲憊，怎好再讓你們跟我受累，自管過去歇腳吧。”
    “路，我們是走了很多，卻並不如何勞累，還是和李老爹一同回去吧。”
    見二人執意如此，李老爹想著許是二人不好意思獨自前往，遂點頭作罷。
    注釋：
    ①出自方千裏《滿庭芳》。
    ②出自宋代徐鹿卿《：賀新郎·錢郭府判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