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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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個月,關於洛明川的新聞接連不斷。
官方的報道——
某月某日,經過一輪協商談判,宏安集團宣布已和海外財團簽下協議,將在深水油氣工程和新能源工程兩個戰略領域深入合作……
某月某日,宏安集團能源開發部部長洛明川和程氏集團總經理程如海在滬舉行的聯合簽字儀式上代表各自公司簽署了這項旨在成立煉油合資公司的協議……
而財經雜誌和娛樂雜誌的報道——
宏安集團繼承人浮出水麵,商界又添奇才……大刀闊斧重新整合人力資源,裁減冗員……
商界才俊洛明川風靡社交界,淑女名媛青眼有加……
這些雜誌後麵還有一大堆圖片和介紹,從洛明川的家世背景到他的求學生涯,凡所應有,無所不有。傍晚,坐在咖啡茶座裏的裴海欣驚歎不已,推推坐在旁邊的耿昊飛說:
“怎麼這些報道中就是沒有提到家霽呢?狗仔隊不是很厲害的嗎?”
“傻瓜,那不就是幹擾家霽的正常生活了嗎?這當然是因為人為的保護了!”
海欣一拍腦袋,“洛明川這種是史前金龜啊,比恐龍還要巨大。早知道……”
昊飛一瞪眼,“早知什麼?拜金女,別癡心妄想了,看得上你的就隻有我了!”
“誰說的?財經係的那個帥哥本來天天到課室門口報到等我放學的,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向我投以羨慕的眼光,可是你居然一拳就把人家的鼻子打腫了……搞得現在我從人見人愛變成人見人怕鬼見愁,就算是晚會連個搭話的人都沒有!”海欣耿耿於懷,想起來就生氣。
“誰叫他非禮你?!你再敢有下次跟別的男生糾纏不清,你就死定了!”
“我解釋了多少次,那是我的裙子被釘子勾住了,他幫我弄下來而已!幸好你沒有害到人家毀容,不然我真的要以身相許替你還債了。耿昊飛,你以後可不可以冷靜點?”
昊飛一時語塞,隻能苦笑。他不是個衝動的人,可是一遇到她的事情,他往往就無法冷靜。“你這麼蠢,將來被人騙了都不知道——我不‘殺’一個人立威,以後我不在你身邊時,你被人騙走了怎麼辦?”
“你說什麼?你要走?去哪裏?哪都不許去!還有,我並不笨,誰對我好我自己心裏知道,別整天神經兮兮的,男人像你這麼沒有安全感的真少見!”海欣看看表,“家霽怎麼還沒來?”說完把桌子上的雜誌全部放進一個袋子裏,省得等一下家霽看了會傷情。他們現在隔三岔五就找家霽吃飯,當然也是受人所托。
“你說明川對家霽那麼好,怎麼舍得說走就走?”海欣問。
“沒事業的男人有用嗎?就因為對她好才走的。”昊飛的眼神忽然有了幾許沉寂,情緒一下子就有點低落,他想起昨夜耿昊行怒極了的一番話:
“你為了一個女人連承諾過的話都不兌現,我實在想不出你會有什麼出息!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哪一樣是你自己創造的?你不過是坐享其成,終有一天你什麼都留不住。你以後想幹什麼?耿家不養閑人,更不會培養二世祖!……”
昊飛頭痛不已,從理智上他承認耿昊行是對的,但從情感上他又覺得自己無法割舍。
“家霽——”海欣眼利,家霽一進門她就看見了。家霽走過來跟昊飛打了聲招呼就坐下,笑著對海欣說:“最近你們表現得太過於殷勤了,怎麼盡是請我吃飯,想幫我省飯錢?”
幾個月下來,家霽的樣子沒怎麼變,隻是頭發長了些許,人還是清清爽爽的,臉上也沒有愁雲慘淡,反倒比以前在成櫻念書時開朗了許多。海欣拉過她的手,問:
“這幾天都忙些什麼?看你的下巴越來越尖了……”
家霽開心的一笑,“蘇菲老師說我的設計最近大有進步,讓徐雲老師開始幫我做衣服的樣板了,兩個月後學院舉辦一次設計大賽,我通過了初賽,現在還在籌備當中,到時你來給我當模特如何?”
“好啊,這沒問題!”海欣滿口答應,冷不防被耿昊飛拋過來一個警告的眼神,家霽哈哈大笑說:“昊飛,放心,衣服絕對不會過分暴露!而且我保證海欣絕對不會受滋擾。”
吃完晚飯後,家霽自己一個人回到了學校的自修室看書。她不想回家,這三個月來,她除了呆在蘇菲的工作室裏之外就流連在學校的課室、圖書館,隻有一有時間胡思亂想時她就拚命地畫設計圖。
她怕自己停下來,一停下來,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他。
剛開始,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吃飯,總是習慣性地擺上兩副碗筷,一坐在飯桌上,看見對麵空蕩蕩的椅子,才驚覺明川已經不在;
洗手間裏的牙刷、毛巾……安安靜靜地呆在它們自己的領地,每天做著跟她同樣的事:等他回來;
有時候半夜聽到不知哪裏傳來的聲響,她會馬上爬起來衝到樓下看他是不是回來了,可是沒有人,她不死心的打開公寓門,門口空空的,除了來去的風,什麼也沒有;
後來,她幹脆把樓道裏的燈和客廳的燈整夜整夜的亮著,她想如果他回來就不會在黑暗中絆倒……
可是,她還是會在半夜驚醒,然後終於了然:他走了,卻給她留下了赤裸的孤獨和刻骨的相思。他甚至沒有一通電話,沒有一句短信,她每次見昊飛和海欣都想從昊飛的口中聽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但他們都巧妙地回避這個話題,洛明川,就好像從她的世界中忽然消失了一樣。可是,新聞報道和雜誌消息鋪天蓋地地湧來,又不時地提醒她近在眼前的人已是遠在天邊,那樣意氣風發馳騁於商場而遊刃有餘的明川,出入名流時尚聚會炙手可熱的明川,卻是陌生的,她無法把這樣的他跟那個會為她做點心,和她一起坐地鐵,跟她一起逛街買廉價衣服的明川等同起來。
她也不時地想起洛長河說的那句話:是龍,總不會遊在淺灘。
她也不時地想起明川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以後不管我做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原因都隻有一個,那就是為了愛你,為了更好更完整地去愛你。從現在起,你看我,不要用眼睛看我,用你的心來看我……
再後來,她一回去洗完澡馬上倒頭就睡……
兩個月後,設計學院的比賽如期進行,學院很重視這一次的比賽,專門請了業界知名的設計師和院係中最有地位的教授擔任評委。家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她的設計著色大膽,色彩絢麗,多采用大弧線的幾何圖案作為一種都市節奏的標誌,同時注重肩部腰部的細節設計,風格狂野而不失華麗;另外她也設計了一係列幾何圖形的男裝襯衫和休閑外衣褲,連蘇菲也感歎她對時尚潮流的觸覺之敏銳。
但是讓蘇菲和徐雲更為讚歎的是一套與這個係列風格一致的男裝休閑西服,因為上麵的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做到最好,她們從來沒有看到家霽如此用心地親手去做一套衣服。那套衣服一直掛在家霽的工作間裏,用薄膜袋封著,誰都不許碰,但就在比賽這一天早上,這套衣服就消失了。
她們都理所當然的以為,這是為比賽準備的。
比賽的這一夜相當熱鬧,T 台上霓裳麗影色彩眩目,院長在作總結發言時把這場比賽稱作是學院有史以來最具有競爭力最有時尚意義的表演,其他評委嘉賓也紛紛發言,盛讚選手們的努力和潛質。後台的參賽同學既緊張又歡欣踴躍不已,那些嘉賓可是他們仰視許久的偶像,隻有家霽一個人木然地站在舞台出口處一個可以縱覽全場的角落,身後同學的歡笑聲絲毫沒感染到她,她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看了個遍,沒有他,連個影子都沒有!
剛才她設計的服裝表演完了之後上台謝幕時,就連笑容也是冷的,她笑不出來。
今天一大早,她把那套衣服包好讓耿昊飛送去給他,她對昊飛說:
“替我轉告他,我會等他直到比賽結束。”
比賽到了尾聲了,宣布獲獎名單時家霽獲得了二等獎和優秀設計獎,台下的人歡呼的聲音很是熱情,家霽從院長手中接過獎杯時還是跌落了一滴淚,任何人都以為這是歡喜的眼淚,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滴淚與喜悅無關。
海欣清誼秀逸都來了,吵吵嚷嚷說要給她開個慶祝會,還有班裏的幾個同學,一夥人熱熱鬧鬧地直奔卡拉ok去,家霽也跟他們笑啊鬧啊的,唱歌玩遊戲樂個不停。班長沈清波拉著家霽玩“真心話大冒險”結果家霽老是輸,玩“大話色”也輸,她抓過酒杯就要喝酒,海欣見狀馬上把酒杯奪過來,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之後,凡是家霽被罰海欣都擋了。家霽走出去,打了個電話給耿昊飛。
“她快要醉倒了,你要來接她嗎?”她順便還說了句:“如果你現在不方便我就找個男生送她回去好了。”
耿昊飛在電話那邊咒罵了一聲,問清了地址就匆匆趕來。海欣隻是臉紅,並沒有倒下,她一看見耿昊飛來了就笑了,大聲對著沈清波說:“我找到一個高手了,這回肯定能贏回你……”話沒說完,耿昊飛怒氣衝衝的兩道眉毛豎起來的樣子讓她清醒了不少,她看向家霽,說:“真沒良心,難為人家替你喝了這麼多,卻出賣了人家……”
耿昊飛道了個別後不耐煩地把她拉了出去,皺著眉頭問:“原來你還是個酒鬼?!”
她依偎著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雙臂纏著他的腰,“不要亂動,很暈。都怪你,你沒把事情辦好,家霽一整天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心裏都鬱悶死了,怕她不要命地喝酒,才幫她擋的。”
昊飛歎口氣拉她在大堂的沙發上坐下,“你知道什麼,明川看到那衣服時,臉上的表情一陣是喜悅,一陣是難過,他沉默了很久,然後對我說下午有個不得不去的采訪。然後他問了我一句:
‘她還好嗎?’我回答說:
‘表麵很好,但心裏不好。’明川又沉默了一陣。我問他說:
‘為什麼不去看她?’明川卻苦笑著說:
‘哪怕是一眼,自己也會動搖的。’你說,他都這個樣子了,我還能說什麼?”他一口氣說完,看看靠在自己懷中的海欣,竟然睡著了,那淺淺的眉眼放鬆的閉著,此刻竟如一個安靜的小嬰孩軟綿綿地賴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一動,輕輕地喚了她一句,她仿佛聽不到,仍然睡得很甜。他嘴角綻開了一個溫馨而甜蜜的笑容,站起來抱起她就要往外走,這時才看見一直站在沙發後麵的家霽。
燈光下她的臉色有點蒼白,她淡淡的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的無力。
昊飛心裏一歎,這兩個人是在互相折磨啊。
“明川他……”他說。
“我知道的,你不用說了……”她看看海欣,半是懊惱半是感動地說:“麻煩你照顧她一下,也教訓她一下,講義氣也不是這樣喝的。”
看著昊飛送走了海欣,家霽也跟眾人告辭了。出了地鐵口,家霽艱難地邁著步子向公寓大樓走去。從車站到那裏的距離並不算遠,她卻覺得這條路一天比一天漫長,像享受了充足雨水的藤蔓一樣每天延伸著。她幾乎每走一步都能想起明川以前是怎樣背著熟睡的她一步一步走回去的,這樣的記憶好像毒藥一樣每天腐蝕著她的心,又像抽絲一樣一絲絲地把她的心變得空洞。
她的身影在昏黃路燈的照射下投出長而消瘦的一抹黑色陰影。她昂著頭,倔強的下巴微微翹起,那樣蕭瑟孤寂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公寓的大門之內。坐在不遠處一輛黑色寶馬後座裏的明川雙眼凝望著那棟大樓,直到那一扇窗的燈照亮了吊著窗楣上的魚骨風鈴。他很想問問她有沒有按時吃飯,做那套衣服有沒有把手指都刺腫了,很想看看她嘴角的兩個小梨渦……沉默了半晌,他開口對啟新說:
“開車吧。”
第二天中午,上完課的家霽往蘇菲的工作室趕去,路過時代廣場時,她發現有許多人站在露天大平板電視前在看什麼,她好奇的抬起頭,就這樣就看見了他。那是一個財經訪談節目,在主持人的提問下,他有條不紊的侃侃而談,他說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清楚,隻是清楚地看見了他身上穿著的那套衣服,是那麼的合身那麼的襯得他一張臉精神奕奕神采飛揚。那熟悉的眉目明朗開懷的笑容,伴著那身她親手做的衣服——她的明川又如此輕易地回到了她的麵前,她的心在日光下暖暖融融的,多日來的抑鬱一掃而空,她心裏默默地對著屏幕上的他說:
“我會一直等你回來,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