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散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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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飛,你叫我來機場幹什麼?”海欣一走進候機室,就看見昊飛忐忑不安地坐在靠窗的一個位子,身邊放著一個背囊。昊飛站起來直直地看著她,艱難地開口說:
“我要到英國讀書……三個月……”他硬生生地把“一年”改成“三個月”,他不想見到她臉上傷心難過的神色,海欣瞪著他不說話,昊飛伸手捏捏她的臉,“生氣了嗎?那也是應該的。不早告訴你是因為怕你舍不得我……”更怕的是自己心軟,受不住她的眼淚。
“什麼嘛!不過是三個月!耿昊飛,你是個男人啊,幹嘛這麼婆婆媽媽?快去快回就好!誰不舍得你?沒有個整天吃幹醋的人跟在身後,我還求之不得呢!”她握起拳頭捶了他胸口一下,昊飛一把握住她的拳,拉過她的手臂順勢把她抱入懷裏,說:
“我要聽真心話。”他在她耳畔說,“我連一天都不想離開,你還要趕我走嗎?”
海欣心裏一酸,捏緊了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裏去了,她輕聲說:
“涼茶鋪的少東出什麼國?昊飛,涼茶是國粹,不出國也可以……”
“我也想一輩子帶著你賣涼茶就算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小聲嘀咕了一句,一邊加大了抱著她的力度,“海欣,你等我回來。”
“那你不要走。”她倔強的看著他,雙眼微微泛紅,“我不想像家霽那樣痛苦,不要說一百天,一天都不行。耿昊飛,你敢走,我們就完了!”
耿昊飛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完什麼完?!我不得不走,我答應我哥了,這是男人間的承諾。”如果不是因為要借她一百萬,他會白白地答應耿昊行的要求嗎?他一把抱住她,聲音又軟了下來,“三個月後我一定回來,到時候你想打想罵都由著你,你讓我貼身跟你一輩子都可以……”他的聲音漸漸地帶了點鼻音,“還從來沒有哪一個女人如此讓我上心,不要對我說那種狠話,難道你的心就不會痛嗎?”
海欣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這句話擊中,她忍住淚水,勉強地笑著問,“那你不怕我變心了?說不定我就被別人拐跑了……”
“你會嗎?”他深深的看著她,眼裏盡是不舍和傷痛。那麼深情的目光使她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伸手繞住他的脖子,透過朦朧的水霧看著他說:
“不會的,昊飛,我……”她還沒把“愛你”兩個字說出口,他已經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的唇,霸道而不顧一切地吻著她,想要努力地留住她的氣息。他想起他與她的第一次相見,她是那麼的巴辣犀利,大膽張揚個性獨特,但骨子裏那種善良純真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滲入了他的心中最深處最隱蔽的地方。他用力地抱著她,她總是他的牽掛啊。
“我會回來的,傻女人!記住,你還欠我一百萬!有空的時候好好研究一下我們的那份合約,要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他擦去她臉上的淚,她一聽他提到錢,臉上又露出了惱怒的表情,“你非得將這麼煞風景的話?!你放心地到英國去吧,反正,我什麼時候樂意就釣一個大金龜幫我還錢,以後我們就兩清了!”
他看著她漲紅的俏臉,忽然就笑了起來,她還是那麼單純,很容易就被他激怒而露出可愛的那一麵,他伸出手指撫過她的臉她的唇,說:
“你早就釣到一個大金龜了,傻女人,還是一個對你死心貼地的大金龜!”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他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我耿昊飛承諾許裴海欣以幸福,等著我!”
他最後煞有介事地看了她一眼,抓起背囊,頭也不回地大踏步向閘口走去。
晚秋澄明的天空,像一望無際的平靜的黃金海岸;晚霞來臨之際落日的餘輝把所有的樹都鍍上了一層金色,連行人的臉上都跳躍著屬於秋天的一抹金黃。八九月份的熱浪在十月份得到了平息,從蘇菲工作室走出來就可以看到,對街的中心廣場噴泉旁仍有許多孩子在那裏追逐打鬧,地上的間歇噴泉的水柱不時地向上噴出,惹得孩子們在其中穿梭來回,嘻嘻哈哈的笑聲響個不停。
家霽就是這樣猝不及防地被那些孩子衝過來撞落了手中的一遝設計稿的,後麵追上來的孩子揚起手中的水潑向前麵的孩子,那孩子躲到家霽身後,家霽於是不可避免的被水花濺了一臉,孩子知道闖禍了,趕忙四處散去。家霽好笑又無奈地伸手抹去臉上的水滴,眼睫毛上粘著的水珠還沒拭去,一個身影透過晶瑩的水珠輕易地映入了她的眼簾。盡管看不清楚,但她的心還是沒由來的震動了一下,她用力地睜大眼睛望過去,他帶著一身的風塵站在間歇噴泉的另一端與她遙相對視,目光柔和溫潤地籠罩著她,仿佛在訴盡思念。
悵然遙相望,似是故人來。
家霽怔怔地看著天朗,看著他一步一步地穿過噴泉向自己走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出現的人就是他,她的喉嚨忽然幹澀起來。那些她以為已經逝去已經永別的記憶在一瞬間堂而皇之的蘇醒複活。他形容依舊,隻是眉宇間的氣質變得更加深沉,溫文清朗的五官越來越清晰,走近了她才發現他臉上的線條比以前少了一點柔和多了一些深刻。他隻是隨意地穿著休閑襯衣,可是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成年男子成熟的魅力。
他在與她一步之遙處停下,輕輕喚了她一聲:
“霽霽。”
這聲音仿佛破空而來,打破了她的怔忡,眼前毅然挺拔的男子微笑著充滿情意地看著她,她在震驚中半響說不出話來。她曾經是多麼想念他,他走之後她甚至後悔到骨子裏頭去了,可是現在見了麵,居然也沒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激動和狂熱,隻有淡淡的喜悅和絲絲的傷感。
“天朗哥哥,”她開口說道:“你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看著眼前清秀素淨的她,他忽然鬆了一口氣,她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的麵前,那五百多個日日夜夜的擔心和思念在這瞬間終於得到緩和,他伸出雙臂把毫無防備的她收入懷中,“而且,我不打算再離開。”
下飛機的那一刻他告訴自己,從現在起自己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顧忌,放開自己的懷抱好好地去愛眼前的她就好。
家霽被動地伏在他的懷裏,剛想用力推開他卻聽得他說道:
“霽霽,我好想你。”
她的鼻子有些發酸,十多年的相依相守,他與她的感情仿佛糾結得再也難以分清是愛情還是親情了,剪不斷理還亂,她現在滿頭的思緒混亂不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靠在他的懷裏,靜靜地聽他訴說。
他們在噴泉旁的長凳坐下,天朗看著她的臉,嘴角牽出淡淡的笑意,家霽不自在地問:
“天朗哥哥,你在看什麼?我有那麼奇怪嗎……”
“我的霽霽長大了,變漂亮了。”他說,眼前的家霽清新自然素雅,像一朵清水芙蓉。
家霽不習慣聽到他的讚美,明川很少說她漂亮,可是在他凝視她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是美麗的。一想起明川,她的心一下子又有了一種被捏緊了的痛。
“天朗哥哥,為什麼提早半年就回來了?樂團的事還忙不忙?”
“你說呢?”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難道她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提前回來?為了爭取這半年時間,他日以繼夜地修讀課程,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時間完成論文,把樂團演出都排在過去的一年半內進行,他忙得快要瘋掉了,都是因為想她牽掛她牽掛得快要瘋掉了。他生生把幾次假日可以回國的機會都放棄了,就是為了爭取早日出現在她的麵前……
“我怎麼猜得到?”她笑笑,掩飾自己臉上的不自然的表情,手裏捏著那遝剛從地上撿回來的設計稿。很明顯,她的這句話讓他深深地失望了,他忽然沉默地看著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她的變化。
她變了。他的心因這個結論而迅速沉了下去。
“天朗哥哥,我在學設計,我以後要成為一名設計師呢。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想到過的,我現在才知道,一個人有了追求和夢想生活才會變得有意義。”
她一口氣說下去,臉上的笑容如陽光般開朗,眸子因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而閃閃發亮,“所以,我想我是可以理解你的追求的。我們現在這樣子,不也是很好嗎?我長大了,天朗哥哥,長大的感覺真好。”
他的心一動,伸過手握住她放在長凳上的手,“霽霽,我們……”
她卻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笑盈盈地打斷他說:“天朗哥哥,我晚上有課,我要到學校去了,遲到了不好。”她心裏忽然感到害怕,她不想聽到他說出那句話。
天朗苦笑,麵前的她好像沒有什麼改變,但感覺上卻變得陌生而疏離。他心裏淡淡地掠過恍然若失的感覺,在這一年半裏,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路口臨別之際,在她轉身要離去之前,天朗沉聲問道:“霽霽,你還在生我氣嗎?”
生氣?她搖搖頭,轉身看著他,清澈晶瑩的眼眸裏充滿著坦白和真誠:
“不,天朗哥哥,我不生氣,也沒有恨過你,真的。”
天色昏暗,夜幕已經悄悄降臨,天朗的表情竟然有些慘淡。他終於覺出自己無論怎麼努力,在過去的一年半中他總有什麼是錯失了的而且可能無法挽回。他和她之間存在著無法彌補的空白。
上課時老師講了什麼,家霽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心裏很亂,她知道天朗想說什麼,他看著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專注熱切情深,這讓她慚愧內疚不安,她總覺得自己在情感上背叛了他。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失落表情在她的眼裏一覽無餘。她在想,自己該怎麼跟他說她跟明川的事……。
放學後,她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走出校門,眼光遊移散漫地觸及到靠在一輛尼森旁的天朗,她的眉心一跳,天朗也看見了她,溫和地笑了笑向她走過來。
“我餓了,陪我去吃點東西。”他不顧她的不置可否的態度,帶著她上了車直駛向海邊的一個露天茶座。海風輕輕柔柔地吹過來,吹得人心中和和軟軟的,帶著海浪的聲音營造出安靜平和的夜晚。侍者走過來,天朗問她:
“想吃點什麼?”
“隨便。”
天朗對侍者低聲說了幾句,她扭頭看著窗外的海景,侍者再過來的時候,她看見放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塊檸檬味的芝士蛋糕和一杯奶茶。她吃著蛋糕,酸酸甜甜的味道忽然扯動了她心底的那根弦,那是一根相思弦。
“天朗哥哥,你沒回家嗎?”
“回了。睡了一覺,沒吃東西就出來了。”他笑了,回家後蒙頭大睡了兩個小時,好像忽然之間就頓悟了:她愛不愛他並不重要,她的感情是否變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愛著她,過去一年半的入骨的相思已經讓他徹底地明白到她對他的意義。如果她已經把過去忘記了,那麼他也忘記過去好了,不管她發生過什麼事,他要重新開始,重新去獲取她的心,這點自信和勇氣他還是有的。
所以,他就來見她了。
“怎麼,蛋糕很酸嗎?”他看見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她的奶茶已經喝完了。
“有一點。”酸得她直想掉淚,因為想起了那個人,這是他最愛吃的口味。他把自己的奶茶端到她麵前,“喝一口。”
她笑著搖搖頭,“天朗哥哥,這點酸我受得了。”
天朗低下眉,他還記得她以前是一點酸的東西都不願意碰的,有一次吃了一顆蛋糕上的梅子,酸得她拿起他的奶茶就一股腦喝下去,喝得太急還嗆到了,從此以後他就記著跟她吃飯時把酸的東西都自己先吃了。
他看見家霽隻是埋頭吃蛋糕不說話,“慢慢吃,等一下送你回家,不會太晚的。我也好久沒見伯父了,剛好可以去問候一下。”
家霽一愣,放下了手中的叉子,慢吞吞地說了一句:
“天朗哥哥,我已經不在家裏住了。”她有些為難地說,“我搬出來一年多了。”不過她最近回家的次數要比以前多,範伯庵生病後他們的關係反而緩和了下來,她偶爾會回家,但從不過夜,葉萍水幾次開口留她她都拒絕了。她不想明川回來的時候看不到她。
他的眼神變得有點複雜,詢問地看著她,家霽反而輕鬆地一笑:“不用擔心,我自己能解決生活的問題。現在我一個人生活倒也輕鬆自在。我才發現人走遠了,愛與恨都再難提起,我想我現在已經接受了爸爸和阿姨,不會再為難他們,當然,也不會為難自己。”
“人走遠了,愛與恨都再難提起?”他重複著她口中的這句話,心裏一陣刺痛。他們走出茶座,向停車的地方走去,天朗忽然拉住家霽的手,家霽輕輕地想抽出自己的手來,卻發現他箍得很緊,自己的那一點力氣幾乎如泥牛入海。她停下來抬起頭看著他,他也定神地看著她,眼中多了她從沒見過的固執和堅定。
“天朗哥哥,不要這樣……”
“我不會放手的。”他說。
“我已經跟你說過,我不會等你的……”她咬著牙,眼眶微微泛紅。
“我記得。你還說你變了的話會傷我的心,所以不等我……霽霽,你變了,不要緊,我可以重新適應;你傷了我的心,不是你的錯,是我傷你在先。你不等我,我就追上來跟著你……你可以不原諒我,但是我不願意再錯過你,這一次,”他盯著她,“我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