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荼蘼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8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蘇菲的時裝秀馬上就要進行了,家霽留在工作室幫忙的時間也因為這樣而延長。學校倒是早就打電話來讓她去上課,家霽借口身體不適而請了一星期假,明川很忙,有時候很晚才回來,神色疲憊,每次她想問他在外麵做什麼,他都隻是委婉地把話題轉移開去。
    “家霽,有人找你。”徐雲拉開縫紉室的門,對她說。
    家霽走出去,站在會客室等自己的人居然是葉萍水。她一見家霽,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激動起來。
    “家霽,你爸爸,他住院了,是急性心肌炎……”她走過去抓住家霽的手,“你有多久沒回家了,你爸爸他其實很想你,昏迷時還念著你的名字,你去看看他吧!”
    家霽怔住了,範伯庵那有些模糊的麵容此刻又清晰起來,她有點遲疑,看著葉萍水不說話。葉萍水拉起她就往外走,她被動地跟著,上了車才問:“為什麼會病倒了?”
    “像是公司出了點事,一方麵近來原材料供應商把原料價格提高,公司經營上已經出了點問題;另一方麵出口到英國的那批成衣在海關被查出染料有問題,現在被扣留著,不少商家都撤走了訂單……你爸一時激動,就暈倒進院了……”葉萍水眼睛發紅,“現在董事局的人都在逼你爸爸讓出他的位子……”
    家霽低下頭,盡管她和他之間疏遠許多,但血濃於水,心裏也不免難過擔憂起來,她那個平時精神奕奕中氣十足的父親,現在究竟如何呢?很快,家霽站在病房門口看到了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眉頭緊鎖的範伯庵,他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得讓她很不習慣。臉上沒一點血色,鼻子上還插著氧氣管,病房裏的白色刺眼得幾乎讓家霽流下淚來。
    “不要恨他,他隻是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你;對你的母親,他一直是內疚的。”葉萍水含著淚悄聲說,“要錯也是我的錯,家霽,他再不好,也是父親啊!”
    家霽走進去,坐在床沿,伸出手去握著那隻插著針管打點滴的手。她好像是第一次這樣握著父親的手,她抹了抹臉上涼涼的眼淚,輕聲說了句:
    “不要這樣躺著了,你連打罵我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樣的你我不喜歡。”
    家霽走出病房時,葉萍水拿出一袋東西遞給她,說:
    “你好久沒回家,這是你的信件,信封用英文寫的,不知道誰寄給你的。”
    家霽的心無端一跳,她接過那袋子,說:“阿姨,麻煩你照顧好爸爸,等他醒了,就告訴我,好嗎?”
    葉萍水點點頭,家霽發現自己終於接受了那個事實,陪伴她父親後半生的這個女人,是比自己更愛父親的,那自己又何苦去恨呢?明川還是說對了,她們都選擇了愛,隻有她選擇了恨,好糊塗!
    家霽坐在醫院草坪的長凳上,她打開了袋子,裏麵是十多張明信片,還有一個包裹。明信片上麵沒有寫到什麼留言,隻是看那個寄出日期是每個月的同一天。她拆開了包裹,裏麵是個小盒子,她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個刻著瑞士十字標誌的銀哨子,裏麵還有一張小紙片,寫著:
    我找回它了,我相信再過一年後我也能找回你。
    家霽手一鬆,那小紙片隨風揚去,漸漸飛得不見了。等閑識得故人心,卻道故人心已變。那個銀哨子雖然一模一樣,但是沒有了歲月的痕跡,她和他的那段歲月啊,也一樣了無痕跡了。再多的執著,也隻是了無益處的相思,不如相忘與江湖,他也許能找回她,但是找不回兩個人的過往了。
    “明天有空嗎?買一束白色百合,下午到老師的工作室來接我好嗎?”
    天朗已經走了一年了,那一個清明細雨紛飛。而今年的清明卻是無風無晴,家霽和明川走進墓園,她帶他去看她至親的兩個人,她的媽媽和外公。
    “媽媽,外公,這是明川,我帶他來見你,我想,你們會喜歡他的。”家霽把花放在墓前,輕輕地說,明川聞言卻是一震,心頭湧過一陣感動,他看著家霽,家霽也微笑著與他對視,然後蹲下身撿去落在碑旁的落葉,繼續說:
    “媽媽,我現在知道自己想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你放心吧。爸爸他住院了,你知道嗎,不過,我想,我不會再跟他慪氣了,媽媽,有我愛你就夠了,好不好?”
    “你爸住院了?為什麼?”走出墓園,明川問。
    “好像說公司出事了。”她也不知道實際情況如何。明川皺皺眉,不再說話,但是臉色卻變得凝重。晚上吃晚飯後,家霽要去走秀,他送他到秀場後直接就回家了。洛長河坐在客廳又大又舒服的意大利皮沙發上,悠遊自在的看著他,開口說:
    “比我想象中的要反應慢,兒子,你是為了某件事回來找我的吧?”
    明川也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身旁坐下,洛長河指指麵前的茶杯,說:
    “試試看,這是特級凍頂烏龍,我正愁沒人陪我喝。”
    明川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問:“爸,她父親公司的事,是你授意的嗎?”
    “你覺得呢?有經驗的人泡茶,總是很有耐心,煮水洗茶泡茶濾茶都有個過程,不像年輕人,凡事急於求成急功近利,希望不顧一切用盡手段達到目的。我洛長河雖然也很想達到目的,但不至於用這麼低的段數,你是我的兒子,沒理由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不會妥協的。”明川拿過小盅沸水來泡茶,洛長河滿意的看著兒子毫不生疏的手藝,說:“妥協的就不是你了。想到什麼辦法沒有?”
    明川一愣,他這是在關心他嗎?他不是一直希望自己如他所願地達成洛程兩家的婚姻嗎?“你能不能平息她父親公司的這些事?”
    “我雖不能隻手遮天,但這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可是,你明白嗎?當你弱小時你保護不了身邊任何人!如果我們家族的事業不是這麼大,我也無法保護你。所以,最根本的辦法不是我對你伸出援手,而是你自己要變得強大。”
    “條件是什麼?”明川看著那白瓷杯裏黃中透出綠意來的液體,頭也不抬的問。
    “進公司,準備當我的繼承人,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公司的難題和你不想要的婚約。”他看著明川,“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反擊,反正你的管理學位差不多到手,也該是時候實習一下了。”
    “我快要司法考試了,我想當一名律師。”明川深深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可能你一輩子也不明白,我多麼渴望自由的空氣,用我自己的能力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我從小衣食無憂,但是我失去了很多選擇的機會,我厭惡所謂名流們的高尚生活,隻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我跟你的追求不同。你創造了一切,我卻不得不繼承,你從沒問過我我究竟想不想要。”
    “不過,這一次,我會回到公司按你想的那樣試著繼承你的事業,你說得對,這是讓我在短期內變得強大的最快的途徑,可是,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家族的事業,我隻是為了她,那個除了媽媽以外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女人。你最好保證她的一切都毫發無損,不然,你引以為傲的事業到了我手上就會變成一灘爛泥。”
    “你在要脅我嗎?”洛長河惱怒地問,“你就是這樣報答你的父親的?”
    “爸,不是要挾,是請求。如果媽媽還在,她也會喜歡家霽的。”
    洛長河的心忽然就軟下來了,他想起那女孩子的臉,清水芙蓉似的素淨的臉,淺淺的微笑,清新自然而雋永,他歎了一句:“是啊,如果你媽媽見了,也會喜歡的。”
    明川愕然,“你見過她?”
    “如果你是尋常人家的兒子,我也會喜歡她的,可惜你不是,一個對你事業沒幫助的人要進我們家門,我怎麼也喜歡不上來。”他等於默認了,隻是很固執的反對。
    “爸,你忙於事業時冷落了媽媽,等你成功的時候她卻走了,你後悔嗎?”
    洛長河苦笑,何止後悔?他的心一直空空落落到現在,也不知道是痛苦還是遺憾多一點。
    “爸,即使我不是尋常人家的兒子,但我也隻是有著一顆尋常的心而已。我不想失去她正如你不想失去媽媽,我怕自己以後會後悔。”明川站起來說:
    “三天後我會到公司報到,到時你給我安排個位置吧。”
    “資源開發部部長。準時報到,我不要沒有時間觀念的員工。”
    家霽父親的事果然很快就平息了,家霽心裏也暗自鬆了口氣,她回到公寓,馬上聞到一股很香的炒菜香味,她開懷地走向廚房,被飯桌上豐盛的晚餐嚇了一跳,鬆子魚、檸檬鴨湯、可樂雞翅、西湖牛肉羹,還有一大盤她愛吃的點心。
    “明川,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她驚訝地問,明川笑笑,揉揉她的短發,“非得什麼好日子才能做好吃的嗎?”
    “來嚐嚐這個,還有這個……”
    家霽看著自己飯碗上塞滿了菜,無奈地說:“明川,我不用吃飯了。”
    “那麼,吃菜就好。養得白白胖胖才討人喜歡。”
    “但模特要控製體重。”
    “家霽,你是否考慮一下不要去當模特,你總是這麼瘦讓我覺得很沒成就感。”他用開玩笑的輕鬆語調說。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以後不能每天接她放學接她回家,那個圈子很複雜,而且,程可心不罷休的話他不知道她會搞出什麼事來。
    “好啊。”家霽出乎意料地一口答應下來,反而是明川有點愕然,家霽說:
    “其實我一直在等你開口,隻要你不喜歡,我可以不去。”她心裏總有點羨慕海欣跟昊飛,昊飛的專橫和霸道反而讓她覺得海欣是幸福的,因為被緊張被寶貝才這樣。
    “那我當作你答應了。”
    差不多吃完飯時,明川看看她還是一臉愉悅的表情,慢慢開口說:
    “家霽,從明天起,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多少天?學校又組織遠足了嗎?你去吧,我沒事。”
    “大概要七八個月。不是遠足,而是……”
    家霽放下飯碗,她忽然明白這頓飯何以這般豐盛,恰似耶穌的最後的晚餐。她低下頭想了幾秒鍾,然後抬起頭問:
    “非走不可?如果你太忙的話,我可以做飯給你吃;如果你沒時間的話也不要緊,就算再晚我也可以等你;如果不能每天都回來,那麼一個星期回來一趟也可以……”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知道,如果能留住的話在她講第一句話時就已經留住了。
    “七八個月後就一定回來嗎?”她的眸子裏仿如有霧氣拂過。
    他看著她疑惑哀傷的表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一定嗎?”她再問,執著地注視著他的雙眼。他遲疑地想說什麼的時候,她站起來說:
    “我明白了。”說完這幾個字時,家霽僵立在那裏,突然覺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你明白什麼?”他站起來,慢慢地走到她身旁,看著她倔強的臉,“你是明白我將要做的事情還是明白我的心?”
    “我明白我自己該做什麼。”她轉身走上樓梯。
    “家霽,”他開口叫住她,低沉地說:“如果,你現在很難過的話,那麼,你會知道我比你更難過嗎?”
    她沒有說話,背對著他,眼角的淚早已滑落。隻要他剛才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複,她回答的就會是三個字:我等你。可是沒有,他也不知道她的心,一年前天朗走的時候信誓旦旦地承諾兩年後必定回來時她也沒有說出的三個字,現在她很想對他說,很想,可是不行。
    她還是噔噔噔地上了樓,“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裏翻江倒海,五髒六腑好像都亂了,可是不能再他麵前哭,不能夠用淚水留住他,她不屑於這樣做,但是心裏很痛,這種痛讓她清醒地認識到她對他的愛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深。她把頭埋在被子裏無聲地哭著。
    不知什麼時候,他上了樓推門走了進來,房間沒開燈,他隻隱約看見她的被子滑落到腰際,他一言不發地給她拉好被子,然後躺下來隔著被子抱著她,那麼緊那麼用力,她稍稍掙紮了一下就不再動了,聽著她均勻的呼吸,他把頭埋在她的頸背,就那樣抱著她一直到天亮。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