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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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霽翻一下身,佯裝睡覺。護士本來還想告訴她,剛才有一位男子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不肯走,後來說自殺的女病人快醒了才離開的。看見她睡著了,她也把那句話吞回了肚子。
護士一走,她掙紮著下床,虛弱無力地靠著牆壁一直走到走廊盡頭的加護病房。她站在門口沒有進去,葉飄還沒有醒過來,葉萍水坐在床沿看著她一邊掉眼淚,範伯庵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在低聲說著什麼,天朗背對著家霽站在病床前。家霽想,這裏好像已經沒有自己的什麼事了。於是她慢慢轉過身走回病房,乘護士不注意換回了自己的衣服,隻留下了一張紙條:
我到同學家住兩天,勿念。
她下了計程車,日光照下來,她的眼睛有點眩暈。她握著上次海欣給她的那柄小木屋的鑰匙去到了農場,就在剛才,就在病房門口她已然做了一個自己想了很久的決定——她想離開那個家。
她的腳步浮軟,腳下的路也不平,有好幾次差點跌倒了。幸好小屋已經在眼前了,她摸索著把鑰匙伸進鎖孔裏,但手有些顫抖,鑰匙一下子掉在地上。她正想俯下身子去撿起鑰匙時,門忽然就開了。
她訝然的看著麵前的明川,剛想說些什麼,她就發現天怎麼一下子的鋪天蓋地的昏暗了。她隻來得及說:
“明川,天黑了……”
明川坐在病床前,看著正在打點滴的家霽。她還沒有醒,臉色蒼白得象紙一樣,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在眼瞼下方留下暗淡的陰影,嘴唇緊緊的抿著,鬢發因冷汗而微濕。失血過多?她到底遭遇了什麼?
他握著她的手,好像早有預感一般,這兩天他不時地跑來農場,默默地坐在那小木屋裏,想起那天把她送回賀天朗手裏的情景,他一直覺得自己做對了,他想成全她,想她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東西,這就是愛,不是嗎?
可是,就是剛才,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感悔恨。他差一點以為她要死了,虛脫成那樣,沒有知覺,在他懷裏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他歇斯底裏的衝進醫院,滿醫院的人都看著他,像看一個瘋子一樣。他早就瘋了,不是嗎?
家霽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了明川那雙麵有憂色的眸子,她忽然有種大哭的衝動,她的家人她的愛人什麼時候在病床旁這樣看過她一眼?
“沒事了,別怕。”他低聲說,“這是郊區的醫院,我怕你有事,就送你過來了。”他遲疑了一下,說:“要通知你家裏人嗎?”
她搖搖頭,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裏的淚光。閉上眼睛,她說:“我有點累,想睡一下。”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一睜開眼,明川趴在她的床沿睡著了,她想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他緊緊地握著,一縷頭發遮住他低垂的眼簾,她掙紮著坐起來,看到他連睡著了都皺著眉頭的樣子。
護士走過來,在病床旁的櫃子上放下了一袋蛋糕和牛奶。
家霽說:“我不想吃什麼東西。”
“你注射了葡萄糖不覺得餓,但是他,”護士說:“給你輸了200cc血,什麼東西都沒吃過,這是給他吃的,怕他等會兒會暈。”
“血庫裏明明有血,但他卻堅持要輸血給你,說是怕不夠衛生,真是的!”
家霽怔怔地看著他,心裏那個柔軟的角落仿佛被什麼觸碰了,酸酸的;直到明川醒來後,她打起精神說:“我餓了,你帶我去喝雞湯好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好像陰雨天氣一下子放晴了。明川看著她,不再掩飾自己的溫柔和包容的眼神,笑笑說:
“好。”
他把家霽帶到市區一家燉湯店,店員捧了四五盅雞湯過來,家霽驚訝地問:“我好像沒有叫這麼多。”
“不知道哪一種比較好喝,所以都點來試試看。”他把其中一盅推到她麵前,“小心燙。”
家霽喝了幾口,把湯推回給他說:“這盅味道不是很好,你試一下,我喝下一盅。”如是幾次,那些湯差不多都是明川喝了,他苦笑著看著她,說:
“你都知道了?”
他們走出了燉湯店,這時已經差不多晚上九點了,街上的人稀稀落落,二月的天氣依然很冷,家霽問了一句:“為什麼?”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是什麼?”“假話就是不知道別人的血有沒有什麼別的問題,輸了我的血,以後有事的話可以找我興師問罪。”
“真話呢?”
他站定,還是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雙手扶著她的肩對她說:“真要聽?聽了怕你後悔。”家霽還是很堅定地看著他,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低聲說:
“除非你重新投胎做人,否則從此以後不管你走到哪裏都甩不掉洛明川了,後悔吧?!”他哈哈大笑起來,眼神中卻有些許的落寞,家霽瞪著他,半晌才說道:
“明川,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如果我先遇見你,可能,一切都不一樣了……”
洛明川的笑容一時間凝結在臉上,他深深地看著她,眸子裏有種她讀不懂的固執,他說:“家霽,你知道嗎?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如果’,任何事情不去爭取的話,是沒有未來的。”
“你不是說想要不再痛苦嗎?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一個多小時候後,從“尚士”發屋走出來的家霽,一頭過肩長發已經變成了俏麗的短發,明川側著頭地看著她微微的笑。剪了頭發,家霽果然覺得輕鬆多了,是心裏輕鬆多了,怪不得古人說頭發是“三千煩惱絲”。
“你笑什麼?”她問他,他嘴角的笑容從剛才開始就沒有消失過。
“現在還想哭嗎?”明川問。“短發其實更適合你。”
剛才她一開始看著頭發不斷跌落時,淚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掉,發型師還以為她舍不得一頭長發,其實她自己知道,舍不得的是那些過往,天朗一直存在的那些過往,從前根本沒想到,那樣溫馨美好的日子有朝一日變成了穿腸的毒藥,一點一點地腐蝕她的快樂。
即使是想到的隻有那個名字,她也難以遏製自己的心痛。
“不想哭了。”的確,剛才一直的流淚,剪完頭發後發現自己變了一個樣,五官輪廓很突出,細長的柳眉,黑亮的眸子,弧度恰到好處的唇角和兩個小梨渦伴著因消瘦而愈發尖細的下巴——從以前的楚楚可憐變成現在居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明豔動人。原來,範家霽也可以是這種樣子,她想。
明川把她送到農場小木屋門前,開了門,她轉身想進去,“家霽”他喊了她一聲,她回過頭問:
“怎麼了?”
“忘了他,放開你的懷抱,家霽,其實我也很好,不是嗎?”他拉起她的手,深深地看著她。那雙霧蒙蒙的眸子卻無力的垂下,她說:
“太遲了,明川,我的心空蕩蕩的,不知道還剩下什麼可以給你了。”
下一秒鍾,他雙手一用力,家霽毫無預防地落入了他的懷裏,很坦蕩很溫暖的懷抱,她的心裏竟然閃過一絲留戀以至不願推開。他垂下頭在她耳邊說:
“不要再拒絕我,你可以去愛別人,但不可以阻止我愛你。
“你,範家霽的身上留有洛明川的血,這是一輩子也洗不掉的印記,它會深入你的骨髓,植根於你的記憶;它提醒你以後不要再要犧牲自己或是不愛惜生命,你無權放棄自己,因為你生命的版權從今天起有一半是洛明川的。你不一定要為了我而歡笑,但是,我不會讓你因為我而哭泣。對於你,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果你覺得欠了我些什麼,那你就用你的快樂還回來!”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放開她,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了那裏。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心神震動,這些並不甜蜜的話卻句句撼動了她的神經,像是傾訴,又像是宣布。明川,這是你的誓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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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雨開始懨懨悶悶的,課室裏海欣和家霽一個歎氣一個發呆,清誼和秀逸感到很鬱悶,這時忽然聽到宋心儀聒噪的聲音說:
“我不考巴赫音樂學院了,誰叫昊飛已經不在那裏?!不然我還看不上T大呢!”
海欣忽然一下子就跳起來了,她向著宋心儀問:“他不是在巴赫嗎?怎麼退學了?”他整整一個月沒在她麵前露麵,他轉學了嗎?海欣又急又氣。轉身看向課室後方的宋心儀問。
“一個月前退的學。”她說,“不過,好像與你無關吧?多管閑事!”宋心儀以為海欣會就此發作,誰知道她隻是喃喃地說了一個字“哦”就轉過身去坐下來繼續長嗟短歎,這次輪到宋心儀鬱悶了,她已好久沒有跟海欣“開戰”了。
家霽看著簾外的雨,這一個星期以來,範伯庵來看了她兩次,她都是冷冷淡淡愛理不理的;天朗沒有出現過,過去的一幕幕在日子的流逝中變得模糊起來。她想她是佩服葉飄的勇氣的,而自己,離開了天朗仍然能自由的呼吸,再難過也沒想過要離開這個世界。想到這一點,她忽然傷心起來,也許,是因為自己愛得不夠吧。
夜色降臨,宿舍裏卻一片沉悶。
“耿昊飛,你在哪裏?”海欣走出走廊打電話給他。他接了,卻用低沉的聲音說:
“我有事,約了人,有什麼事遲些再說。”電話中忽然飄進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昊飛,不是說了陪我的時候不能三心兩意的嗎?你真壞,不守信用!”
海欣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大聲說:
“你在哪裏?我現在有急事來找你!”但是電話那邊已經掛機了。海欣怔怔的拿著電話,然後衝進宿舍趴在床上上遏製不住的哭起來了,家霽秀逸她們嚇了一跳,清誼拍著她的肩輕聲安慰說:
“發生什麼事了,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一定是因為欠了債,我懷疑他到那種地方賺錢……”她哽咽著說,想起昊飛說他把自己賣了,想起剛才那嬌滴滴的聲音,她更加確定他一定是去當男公關了……“他哪裏能有一百萬?肯定不知道從哪裏借來的。我竟然相信……”
家霽打了個電話給明川,對海欣說:“昊飛在某個會所,你確定要去找他?”
海欣擦幹眼淚點點頭。半小時後,家霽拉著她走進市中心繁華商業地帶的一間裝飾華美的會所,明川早在門口等著,海欣一看見他就問:
“你不是他朋友嗎?怎麼明知道他做這種事情都不製止?”明川一頭霧水,看看家霽,家霽說:“昊飛在裏麵……有工作?”
“對,正陪著一個美女!”明川好笑地說。海欣立即想衝進去,明川攔著她,“這是高級會所,會員才能進去,你們跟著我,我帶你們進去。”
她們走進去,發現裏麵的確是一個安靜優雅的場所,三三兩兩的人坐在一起或是聊天或是喝酒,其中也不乏曖昧的男女親密依偎,燈光昏黃,低沉而不失柔和的音樂舒緩著人的神經。海欣眼神尖銳地發現昊飛就坐在靠近吧台的一張桌子旁的沙發上,他的身旁靠著一個拿著酒杯在跟他輕言巧笑的成熟嫵媚的女子,一看就知道年齡要比昊飛大。
“耿昊飛!”海欣站在他麵前,冷冷地說:“馬上跟我走,你的錢我不要了,你趕快把錢還了,如果你敢再當男公關我就殺了你然後自殺!”她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到了,所有的目光忽然就射向了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