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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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幫同學打架,她也參與了。聽說是為了一個男孩子……”校監說,“回家反省一天,還是得好好教育啊。”
“這是當然,真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天朗很有禮貌地對校監點頭致意,校監伸手一指家霽,“她就在那裏,你先帶她走吧。”
家霽低著頭,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修長身影,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自己的羞愧,抬起頭,迎向他的目光。
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那熟悉的眉眼,深抿著的嘴角——他的表情告訴她,他在生氣,因為生氣他的嘴角才會抿起來,他的眉頭才會皺起來。她暗自歎了一口氣,原來,即使不見麵,關於他的一切細節,自己還是那麼了如指掌啊。
“跟我走。”他握住她的手,不管她的意願如何,邁開步子直把她往門外拉去。他是十分的生氣,一個多月來沒有半丁點她的消息,好像忽然間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他恨她,也恨自己。她就是這樣把過去十多年的感情看作輕描淡寫的一筆輕輕地忽略過去了嗎?沒有猶疑也沒有懷念,決斷的從自己的身邊逃開了。而自己卻逃避不了十多年來形成的習慣——想她,牽掛她。那隻是一種習慣而已,他不斷地跟自己說,花時間始終是可以克服這種習慣的。可在剛剛看到她一臉傷痕的樣子,他的心居然沒任何預防的抽痛起來。
“為什麼會是你?”家霽問。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的手腕被天朗鐵鉗一般扼住,很痛。“你不是我的家長,賀天朗,你不要多管閑事。”
天朗沉默著,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氣,家霽疼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他把家霽拉出了學院的大門,拉開車門,才鬆開了家霽的手。家霽隻得順從地坐到了車的前座。天朗也坐了進來,家霽扭過頭去看車窗,卻從車窗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額頭一大塊瘀青,臉上也有,還有兩條紅得觸目驚心的抓痕。他因此而生氣嗎?她扭頭看向天朗,天朗這時卻俯身過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方,溫柔而心疼的目光掃過她的臉龐。正在家霽訝異於他的貼近時,他卻隻是拉出了安全帶幫她綁好。
天朗發動車子,開往一家名為“濟世”的國醫館。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她下了車,不解地問。天朗還是不說話,拖著她的手走進去,家霽學乖了,不敢再反抗,她的手已經經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陳醫師在嗎?”
幾分鍾後,一個穿著唐裝的中年人走過來,仔細地看了看家霽臉上的和手上的傷痕,然後對天朗說:
“沒什麼大礙,也沒傷筋骨,但要吃點消炎藥,塗點藥水。”
接著,一個學徒捧著兩瓶跌打酒和一瓶藥膏走過來給家霽上藥,他一按,家霽“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天朗拿過藥膏說:“我給她上藥就好。”
他伸手拂開她額上的發,她伸出手去想自己來,他卻輕輕說了句:“別動,一下就好。”冰涼的藥膏塗在額頭上,家霽舒了一口氣,她真的是累了,不想再劍拔弩張地對著他。
“伯父出差了,葉阿姨病了,所以來的是我。不要多心。”他說。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閉上眼睛,藥膏有點熏。”她聽話的閉上眼睛。
“知道你怕打針,但又想讓你的傷好得快點,所以帶你到這裏來。”
“你問的問題我都回答了,現在,告訴我,為什麼要打架?”
她張開眼睛,他溫柔的看著她,她一怔,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她犯了錯他也是這樣對待她的,溫言細語,極盡嗬護。她好像被蠱惑了一樣,輕聲說:
“是誤會了。我沒有為一個男生爭風吃醋,你要相信我。”
“嗯。”他看著她嬌憨的樣子,笑了。她知道,這代表他相信了,他原諒了。
“該死,你手上這道傷痕怎麼這麼深,”他看了她一眼,她低頭看看,“噗”的一笑:“是某人剛才生氣地在我手上勒出來的,跟打架無關。”
他怔忡的看著她的笑容,大概花開也是如這般美麗的吧。他這十多年來,果真隻是為了一個承諾而留在她的身邊的嗎?為什麼在這個承諾已然完成之際,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失去了自由?
家霽的心裏暖暖的一片,他和她之間的冰雪,也快要消融了吧。
天朗把家霽送回範家時已是傍晚,淡金色的黃昏攏住了半壁天地。他倆下了車,還沒走進大門,門裏便已經飛出了葉飄的身影。
“天朗,你這麼早就來接我了?”葉飄滿臉驚喜地說,看到天朗臉上的茫然,她使勁地擠了一下眉,天朗似乎有點了然,她又拉著他的手走進客廳,絲毫沒理會呆立在一旁的家霽。
家霽艱難的挪動腳步,也跟了進去。
“媽媽,我早跟你說過是跟天朗出去,你又不信,現在,你放心了吧?”葉飄對葉萍水說,“我答應你不會太晚回來啦。”
“家霽,回來了?你的臉怎麼了?”葉萍水看見家霽,嚇了一跳,“天朗,就是因為這個學校要見家長的嗎?”
“我沒事。”家霽轉過臉看著天朗,“你約了葉飄嗎?”
“天朗,你給阿姨說清楚,到底這半個月來,你是不是在跟葉飄約會?這孩子越來越讓人操心,有時差不多十二點才回來,一個女孩子怎能經常這樣呢……”
“媽媽!你這樣問人家,人家怎麼好意思說!”葉飄急了。
葉萍水的話讓家霽感覺到自己墜入了十二月的冰天雪地,那樣的冷讓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剛才的溫柔親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嗎?她望向天朗,略帶酸楚的問了一句:
“這半個月,你是在跟葉飄約會嗎?”
她那傷心欲絕的神情映入天朗的眼裏,天朗忍不住想否認:“家霽,你聽我說……”
葉飄一把拽過天朗,對著家霽羞澀地笑了一下。
“媽媽,我們趕時間,要先走了。天朗會把我安全完整的送回來的!”她踮起腳在天朗耳邊說:
“再不走,這個家就要掀起一場風暴了。”
天朗歎口氣,拉著葉飄,走出範家的大門。家霽仍然呆立著,直到聽見天朗汽車發動離去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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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逐漸轉涼了,一連幾天,家霽都像個遊魂似的,時不時地發呆,但是她明白自己在心裏已經強迫自己接受了那個事實,過去她隻是做了一場夢,她對自己說。
沒有了他,她還是要繼續自己的生活。
海欣她們三個卻以為家霽是因為打架事件跟家裏人鬧不愉快,正在商量著怎麼把始作俑者揪出來還她們一個清白。她們拉上家霽去吃中午飯,走在路上還七嘴八舌的說起那張卡片上的話。
“什麼叫‘希望這束花能使你想起我’?”海欣說,“總覺得這句話不是講給我聽的。”
“我們當然也不排除他真的看上了你。”秀逸打趣道。
清宜給了她一個栗鑿,“想死啊,上次打架還打得不夠過癮?”
這邊海欣卻猛然停住腳,倒吸一口涼氣。秀逸清宜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看見小餐廳門口站著幾個男生,正看著她們幾個。家霽也看到那三個人了,她下意識想拉著她們繞路走,可是海欣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大聲指著中間那個穿著白襯衣扯鬆了銀灰色領帶的少年說:“你給我出來,我有話要問你。”
洛明川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他的眼光越過她,落在站在遠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家霽身上。他終於知道成櫻隻有一個裴海欣,而那個人不是她。他懊惱不是因為被愚弄了,而是她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當他知道任晴芳為了他鬧事後,他匆匆趕到成櫻就是想看看那個“海欣”在不在其中,結果他還是又一次失望了。
而今天,他排練後匆匆趕到餐廳用餐,卻在餐廳門口收獲了一個意外驚喜。
“成櫻的女生都這麼沒有禮貌的嗎?”明川沒有說話,但他身旁的耿昊飛卻忍不住出聲了。麵前的女生不但不算美麗,而且還很巴辣。
“我們的禮貌隻是對紳士才會用的。你們不算。”海欣瞪了耿昊飛一眼,繼續問明川:“那束花和卡片是怎麼回事?你欠我們一個解釋。”
明川走向她們,越過海欣,走到家霽麵前。“你的確欠我一個解釋,裴、海、欣。”他定定的看著她,這一次不能再讓她在他麵前溜走了。
她們三個大吃一驚,回頭看向家霽,臉上盡是詢問的神色。
“是你誤會了而已,我並沒有說我就是裴海欣。”家霽淡淡的說,“是你錯了,害我們平白無故的鬧了一場,你該道歉。”
“好,那算我誤會了。但是,告訴我,那束花可有使你想起了我?”他一說這句話,她們三人的下巴都幾乎掉下來了,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沒有。”家霽硬梆梆的扔下這兩個字,擦身而過,拉著海欣她們走進了餐廳。
這次輪到明川身邊的耿昊飛商煬他們兩個掉下巴了。從來就沒有那個女孩子能夠如此不解溫柔的拒絕明川,明川在這方麵一直是他們哥們的偶像,耿昊飛拍拍明川的肩,說:
“兄弟,節哀順變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張失望沮喪的臉,誰知道明川隻是爽朗的笑了一聲,說:
“誰說我失敗了?今天,才是真正的開始!”說罷,邁開大步走進了餐廳。
餐廳的桌子四四方方的,可以坐八個人。家霽拿了自己的飯盤剛一坐下,洛明川就老實不客氣的坐在了她對麵。
旁邊的秀逸很不客氣的說:“喂,這張桌子是我們先坐的。”
“我叫洛明川,巴赫的二年級學生,很高興認識你們。這兩位是我的同學耿昊飛和商煬。上次的事對不起,沒想到一束花會惹出這麼大的事。”他誠懇的道歉。海欣她們卻有點意外,這麼優秀的人居然沒有想象中的不可一世。
“好,我們大人不計小人過,前事不記了。”海欣餓了,她不想再這群人麵前大現吃相,“我們幾個要吃飯了,你們……”
“你的名字?告訴我我就馬上消失;不說也行,如果你喜歡我陪你吃飯的話。”他亮晶晶的眼神始終逗留在家霽臉上。家霽抬起頭看看他,無所謂的說:
“我叫範家霽。”
她的冷淡漠然並沒有擊退他,他站起來煞有氣勢的俯視著她,“範家霽,我記住了。你也記住,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我保證!”說罷,帶著耿昊飛和商煬瀟灑的走出了餐廳的大門。
“家霽,坦白從寬,快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我們幾個打的架是為了你。”清誼恍然道,“但是,他不是任晴芳的男朋友嗎?你怎麼會惹上他的?”
“那天我見到洛明川時就在想,真正的金龜就應該是這樣的——年輕、俊朗有才(財),幸好我還沒有因為一束花而暈頭轉向的做著荒唐的夢;今天才發現,這個巴赫的小提琴王子就連背影都比別人帥啊!”海欣沮喪地說,“我的金龜夢啊……”
“別犯傻了!”清誼狠狠地敲她的頭,“想多打一次架啊?”
“真是對不起。”家霽歉疚地說,“我其實並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為海欣還是為你去打一架本來就沒有區別嘛!對了,怎麼從來沒聽說你有個哥哥的?不過那天看到你哥哥,才明白你的優秀基因是怎麼一回事!”秀逸想起那個玉樹臨風般的溫文男子,讚歎不已。
“哥哥……”家霽苦笑,是啊,隻是哥哥,別人都看出來了,怎麼自己還是執迷不悟呢?
聯合音樂節到了,學院這一天的大門是開放的。也隻有這一天,才能看見各色男女忙碌地在禮堂和排練是緊張有序地準備。海欣把她的禮服掛好在化妝間就去排練了,她一進排練室就看見了坐在自己椅子旁邊的耿昊飛。
“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會有個美女坐在我身邊呢?你們成櫻真是乏善可陳。”耿昊飛一看見她反應就很大。
“是你沒有這個福氣好不好?連成櫻最不起眼的小女子都不會對你芳心暗許,你就別想其他美女了,明年整容好了才來吧。”她是出了名的小辣椒,他敢跟她鬥?
耿昊飛為之氣結,但馬上又狡猾地笑了:“是啊,那麼巴辣的女孩子,整了容也沒有市場的話,多可憐!”
管理樂團的老師皺眉:“裴海欣,準備好了嗎?”
“好了。”海欣一邊回答一邊踩了耿昊飛一腳,耿昊飛痛得齜牙咧嘴的,卻不好發作,隻在她耳邊恨恨地說了句:“巴辣妹,有你的,你等著瞧!”
這時,提著小提琴的洛明川走進來,向樂團老師耳語了兩句。老師驚訝得跳了起來:“車禍?那誰來當樂團的指揮?”
“我幫你找了個更好的人選,”明川向門口的方向喊道:“學長,進來吧。”
夜幕來臨,晚上的表演也開始了。整個禮堂的座位都坐滿了,眩目的燈光照著禮堂中心的舞台,樂團中的樂手們凝神屏氣地等待指揮出場,整個會場安靜得連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情境下,家霽看到了穿著一裘黑禮服的天朗緩緩走上舞台,鞠躬、轉身、指揮。莫紮特《小夜曲》緩緩流響了整個禮堂,每個人的心都隨著旋律的高低起伏而激蕩不已,唯有她,癡癡地看著那熟悉的背影,看著他用指揮棒舞動著音樂的精魂。
她一直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思念,也沒有停止過一天的心痛。
一曲終了,掌聲如雷,樂手和指揮離席鞠躬,這時卻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站住前排的海欣鞠躬時禮服的腰線竟然爆裂,露出了右邊雪白的一截腰身,她驚呼一聲,台下不少眼利的學生“哄”的大笑了起來。在海欣手足無措的時候,一隻有力的手掌覆過來遮住她暴露的皮膚,被一道力量一扯,她靠近了一具陌生的胸膛,她差點要大叫,卻聽得一個聲音焦急地說:
“笨蛋!快鞠躬啊,丟臉死了!”耿昊飛摟著她的腰滿臉笑容的對著台下觀眾咬牙切齒地說。真該死,他得警告她以後穿禮服就不要吃太多!
“海欣!”清誼拉著家霽直奔向後台,在化妝間看不到人,在一個昏暗的轉角處聽到了一陣低泣,“大色狼,我恨死你了,你居然敢公開占我便宜!”
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嘛!難道要我把身上的襯衣脫下來給你嗎?且不說影響風化,根本就來不及啊。”
清誼和家霽相視一笑,又聽得海欣繼續說:“說不定那禮服是被你偷偷搞壞的,就是要報複我踢了你一腳……”
“你說什麼?!你還嫌毀我一世英名不夠是不是?我想害你為什麼還要幫你?看你出洋相就好了。”
這句話一出,海欣又哭起來了。
“好了,別哭了,再哭就不象巴辣妹了。”他的聲音軟下來,“換好了衣服沒?”
“換好了。”
“你以後不要再穿那種衣服了。”
“哪種衣服?”
他歎口氣,“女孩子穿禮服就不要穿那種滿是米奇老鼠圖案的花花內褲……”
海欣尖叫一聲,把手中衣服用力扔向背對著她的耿昊飛。耿昊飛走過去,海欣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等她差不多累了時,耿昊飛抓過她的手,輕聲問:
“還氣嗎?還難過嗎?不夠的話還可以繼續打。”
海欣呆了呆,卻用力推開他走了出來。迎麵就看見清誼和家霽。
“真是的,白擔心一場。還聽到了兒童不宜的內容。”清誼笑著說,“你和他,什麼時候這麼親密的?”
“誰和他親密?都是家霽,惹上個什麼洛明川,我才認識了那個毒舌男!”
清誼和家霽大笑起來,“巴辣女,毒舌男,你們可真夠相稱的。”。
“是嗎?我也這樣以為。”耿昊飛走過來,笑著看了海欣一眼,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