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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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家霽就搬到了櫻成教會女子學院的宿舍。
“我的大小姐,你真還是說風就風,說雨就雨的人啊,我一覺睡醒你就出現了。”海欣笑嘻嘻地說,“家霽,是不是現在才發現一天都離不開我?”
一個大枕頭飛過來,塞住了海欣的嘴。
家霽正在埋頭收拾東西,她和海欣、秀逸、清誼一起住。她們三個都是喜歡嘻嘻哈哈不拘小節的人,加進一個冷淡安靜的範家霽反而得到了一種平衡。
“家霽,為了慶祝你新居入夥,我決定請吃飯!”海欣大聲宣布。
“我和清誼宣布今天我們重新‘入夥’”秀逸笑著說,“那你一塊請咯。”
“沒問題,吃小餐廳還不至於把我吃窮!”海欣一說完這句話,馬上靈活的躲過了超級大暗器——枕頭。
“好啊,不過要我請。”家霽抬起頭,給了海欣一個甜甜的笑容。她知道海欣家境一般,平時很節省,因為家裏還養著一個弟弟。
“噢,家霽,你好體貼。”海欣撲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家霽笑得真好看,她長得很有現代美,雖然五官分開來看並不是那麼完美,但錯落有致地放在一起卻配合得天衣無縫,瞳仁很黑,眼睛看著人的時候晶瑩剔透的,仿佛看到你的心裏去了。可惜平時她根本就沒有什麼笑容,不然你就會發現她一笑起來嘴角就多了兩個梨渦,楚楚動人。海欣想,什麼時候也把家霽調教成一個大笑姑婆。
她們走在通向學院小餐廳的唯一的路上,家霽奇怪地發現不時有人看著她們指指點點,於是問:“她們在看什麼?”
“她們在看校花。”清誼說。
家霽看看秀逸,說了句:“秀逸,小心點,不要成為眾矢之的。”
沒想到她這一句話因來了她們三個噴飯般大笑,秀逸指著家霽說:“是啊,我們都忘了你從來不去關心這個學院的小道八卦消息的。你在成櫻很有名氣的,我想你還不知道吧?”
“去年的三校聯合音樂節,其他兩所男校來過成櫻的學生回去弄了一個惡心的美女排行榜,你榜上有名。這件事你居然不知道?”
家霽想起來了,去年好像的確是有這麼一個人在音樂節那天鬼鬼祟祟的偷拍了她一張照片,原來如此。
她們幾個人走進小餐廳,大大咧咧的海欣拖著家霽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那人發出銳利的一聲尖叫,隨後大聲地說:“天哪,我的真美詩鞋子!”
家霽一看,麵前站了三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其中一個正盛氣淩人地指著海欣說:“你怎麼走路的?都不長眼睛的?踩壞了我的鞋子你怎麼賠?”
海欣一看麵前這三個人,連忙說:“別生氣,對不起啦,我真是不小心。”
家霽皺皺眉,但沒說什麼。反而是旁邊另一個長得很漂亮但是神情比較冷漠的女孩子指著家霽說:“範家霽,你為什麼不道歉?”
家霽絲毫不回避她的眼神,反而奇怪地問:“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那女孩子一下子被打住了,臉上反而漲得通紅。“好,很好。”看得出她生氣了,“你以後要為你的驕傲付出代價的。”說罷,帶著另外兩人,走出了餐廳門口。
“天哪,家霽,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她是學生會主席任晴芳,家裏很有背景哦,父親是校董。學校裏的涉外交流學習,節慶或是比賽都是她組織的,可以說半個成櫻都是她的。”清誼說。
“家霽的父親也是校董。”秀逸說。
“所以,家霽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才顯得過分嘛……”清誼小聲說。
海欣瞪她一眼,“那麼霸道的人認識她幹什麼?家霽認識我就夠了嘛!”她摟過家霽的肩,“反正,少跟她打交道就好。”
海欣長了一張烏鴉嘴,沒過兩天,任晴芳找人通知她要到學生會去。
“範家霽,小提琴八級,這是你的特長對吧?”任晴芳翻動著手中的檔案。
“唔。”家霽點點頭。檔案都看了,還能否認嗎?
“我已經在三校聯合音樂節的表演目錄上加了你的名字,回去準備一下,到時通知你來排練。”
家霽站在那裏不動。“怎麼了?有什麼問題?”任晴芳問。
“我不能參加音樂節。”
“為什麼?”任晴芳眼中有了怒氣。從來沒有人如此直截了當地拒絕她。
“私人理由。”如果不是小提琴表演,其它方麵倒是可以幫一下忙,家霽想。但這句話她還是沒說出口,因為不想向老是命令人的任晴芳示好。
“你別總是那麼高傲自大目中無人!”她的手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不要以為學院缺了你就不行。這樣的表演機會別人求之不得!”
“我從來沒這樣以為過。我還有事,先走了。”家霽微微一欠身,轉身走出了學生會。
是啊,這世上不會說誰沒有誰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她忽而有點悲哀的想著,一個月沒有見過天朗了,他還是那麼快樂自在吧,和飄。
而她,仍然是那樣憂鬱的,活著。
七月流火,到了八月,炎熱的浪潮似乎沒有退卻的意思。家霽她們在操場上頂著熱辣辣的日頭進行著短跑訓練。清宜本來就瘦弱,跑得又慢,被老師責罰了兩回,更累得跑不動了,家霽本來以為她會第一個倒下,誰知道第一個倒下的是海欣,她們趕緊把她帶到樹下,怕她是中暑,讓她喝了口水就準備帶她到醫務室去。
“看你的樣子真看不出你這麼不經曬。”秀逸一邊幫她擦汗一邊說。
“是血糖低。”校醫說,“也沒有什麼事,但要注意休息和營養。”
走出了校醫室,家霽才問道:“你這兩天晚上鬼鬼祟祟的溜出宿舍幹什麼去了?休息不好才會這樣吧?”
海欣笑嘻嘻地說:“真開心,家霽你好會關心人哦,不枉我們姐妹一場。”
“別岔開話題,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偷跑出去練吉他了?被校監發現要扣操行分的。”清宜嚴肅地說。
“那麼拚命幹什麼?你不要告訴我,你想在三校聯合音樂節中大出風頭!傻丫頭,哪有那麼多白馬王子啊?先顧好自己的身體!”秀逸說,“我就知道你動的是這種念頭。”
“沒有白馬王子找個黑馬王子也好啊,沒有黑馬王子找個青蛙王子也好啊!吊金龜婿一直是我的夢想好不好,我為了目標而努力有什麼錯?”海欣的話讓他們大笑了好一陣子。
家霽苦笑,的確,不管是怎樣的夢想,都可以讓人看上去光彩照人吧。她曾不止一次看見天朗在表演席上演奏鋼琴,那樣的神采那樣的音樂總是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在舞台上的他光芒四射,所有人的目光都圍繞著他驚歎、讚美。她卻總是害怕看見這樣的場麵,因為那時候的他,不是她一個人的,而是屬於所有人。大概這就是藝術吧,它的靈魂是讓所有人產生共鳴,但卻無法專屬一人。
“哎呀,”海欣一拍腦袋,“我把笛譜忘記在禮堂了,我等一下還要到音樂室排練呢!”她是學院樂團的長笛手。
“我去幫你拿吧。”家霽笑笑,“真粗心,你休息一下,我等下拿到音樂室給你。”
幸好學院的禮堂這兩天因為排練沒有上鎖。這時候差不多六點了,禮堂裏空無一人,光線很暗。家霽在禮堂舞台的一個樂譜架上找到了海欣的笛譜,正想走的時候,不期然看到舞台中央伶仃地放著一把小提琴。
她的心無端的跳了一下,數月前的那幕情景又湧了出來,她的決絕,他的憤怒——原來她一刻也沒有忘記過啊。她為什麼要學拉小提琴?是因為她想有一天能與他一同出現在舞台上而不是永遠地當他的觀眾。她並不愛學小提琴,有一段時間她簡直想要放棄了,因為手指和下巴都磨得很痛,她的腳因為老站著會常常出現麻痹。但是,一看見他欣慰喜悅的神情,她的那些疼痛和厭倦根本就不算得什麼了。
他像一個慈愛的父親,又是一個的親切的哥哥,然而她是如此的不滿足,還想要一個相伴一生的情人。
她伸出手去觸摸眼前那把看上去有點古拙的小提琴,她知道越是這種琴音色就越美。這把琴有一定的年代了,褐色的琴身反射著淡淡的光澤,是經過年長月久的觸摸才使這光澤變得如此溫潤。她握起那把小提琴,右手抓起琴弓,仿佛被催眠似的用變得生澀的指法拉起了那首最熟悉的曲子《雨的印記》。
KissTheRain,《雨的印記》,出自韓國音樂家YIRUMA之手
“這首鋼琴曲據說靈感來自於一個星星滿天的夜晚以及忽然而至的一場雨。”她還記得天朗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溫柔細膩的的琴聲就像雨點一樣撲打進她的心裏,還有他的聲音,也如同這首曲子般令人迷醉。
他找人把這首曲子寫出小提琴譜送給她,她練習了很久,但就是拉不出那樣的憂鬱情調。到了後來,小提琴摔了,她也沒有機會拉給他聽了。
輕柔纏綿的旋律從她的指間滑出,她覺得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拉得好,連她自己也被自己感動了,不然她的心裏為何會覺得那樣的憂傷?她甚至懷疑,那傷感的音樂從很久前就已經無休止地纏繞著她,深入骨髓。
曲子到了尾聲,卻戛然而止。因為,她的臉上,已經涼涼的掛了兩行淚水。
這時,舞台的燈卻一下子的亮了,柔和的黃光從舞台正中投射下來,雖然不算光亮,但足以把她的狼狽模樣暴露無遺。
舞台右邊的垂幕“嘩”的一聲被拉開,她猝不及防地看見一個高大而陌生的的身影向她走來,而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以至於她還來不及抹去眼中的淚水。那名男子抓過她手裏那把琴,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問:
“為什麼停下來了?我才知道原來成櫻也有……”他忽然說不下去了,他看到了她的臉,還有她眼中的淚水。
光線下,她不期然的看到了一張神采飛揚的臉:兩道濃黑的極有男子氣的眉毛襯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揚的嘴角。然而她此刻受到的驚嚇大於驚豔,家霽一把抹去眼淚,大聲地說:“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女校出現?而且還鬼鬼祟祟地躲在後麵偷聽人家拉琴?”
柔弱的小女子怎麼一下子變成了一隻渾身帶刺的刺蝟?他對她笑笑,用一種慵懶的語調說:“我偷聽?好像是有人擾人清夢吧?我一直在舞台化妝間裏休息,卻被噪音吵醒了。那把琴——”,他走進她一步,幾乎碰觸到她的身體,他俯下頭在她耳邊說:“不好意思,好像是我的。”
他的氣息突如其來的襲擊了她,家霽的臉一下子紅起來了。
他的心忽然間不知被什麼撥動了一下,麵前那個陌生的女子卻本能的退後一步,瞪著眼前這個俊朗的登徒子,眼神裏有著尷尬、氣憤和無奈。
家霽忽然想起海欣還等著自己把笛譜拿去給她,於是她快速的抓起架子上的笛譜,轉身要走。
“告訴我,你是誰?”他比她更迅速的抓到那疊稿子,她用力去拉,但紋絲不動。他的目光掠過笛譜的封麵,那裏清清楚楚的印著三個字:裴海欣。他笑了,仿佛要從她的眼睛看進她的心裏,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洛明川,巴赫音樂學院三年級學生。”他鬆開手,接著,她果然如他意料之中的那樣,倉皇而逃。
三天後的中午。
“裴海欣,你給我出來!”宿舍門外突然想起一個熟悉的尖銳聲音,不過比上次更加憤怒。接著便是一陣急速的拍門聲。
海欣她們幾個睡意正濃,冷不防被這拍門聲驚醒了。秀逸迷迷糊糊的去開門,門才開了條縫就被人大力的推開了,隨著“嘭”的一聲,家霽海欣和清誼都醒了,跳下了自己的床,驚訝的看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家霽認得其中的一個女孩子就是那天被海欣踩到鞋子的那個女孩,叫宋心儀。宋心儀氣勢洶洶的指著海欣說:
“你,出來,晴芳有話要問你。”
海欣抓抓頭發,懵懂地想走出去,家霽一把拉住她,看著宋心儀:“有什麼事不見的人?我們一起出去。”接著推開擋道的那個女孩子,走了出去。秀逸和清誼也迎著眾人敵視的目光走到了宿舍的走廊。
“發生什麼事了?”家霽看向抱著雙手斜靠在欄杆麵無表情的任晴芳。任晴芳冷冷的指向海欣,“我找的是她,與你無關。”
“你什麼時候認識明川的?”她問,言語間的怒氣一觸即發。
“什麼明川,我不認識。”海欣一臉的無辜,這是什麼跟什麼嘛!
任晴芳從旁邊的女孩子的手裏拿過一束花扔到海欣身上,“還否認?這不是他送給你的花?還有這張卡片!”
那是一束藍色的勿忘我,家霽的心一動,想起了那個陌生人漫不經心的笑容和慵懶的聲音。明川,這個名字……海欣拿起地上的卡片,打開,大聲地讀了出來:
“裴海欣,昨天的約會真對不起,我失態了。這束花,聊表歉意。也希望,這束花,足以令某人想起我。”
海欣終於想起,昨天下午有人喊她說學校門口有人找她,是個男的。她以為是自己的弟弟來看她,屁顛屁顛的跑去,去到門口一看傻眼了,那個帥哥真的是來找自己的嗎?他身後的那輛跑車更帥啊!
她緊張的問:“我就是裴海欣,你找我有什麼事?”
接下來的一幕是她這輩子遇過的最莫名其妙的事。那名男子直直的盯著她,說:
“不可能,你不是裴海欣。”
“成櫻就我一個裴海欣。”她這句話剛說完,那人卻跳上了跑車,絕塵而去。
現在卻送了這樣的一束花以及一張如此曖昧的卡片,海欣真是頭都大了,愛玩也不該玩到她頭上來啊!
“我不知道海欣收了一束花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家霽摁了一下發呆的海欣的手,“如此勞師動眾的來問罪,你們憑什麼?”
“憑什麼?”宋心儀冷哼一聲,“洛明川是晴芳的男朋友。”
任晴芳聽到這句話時臉一紅,不自然的用手推了宋心儀一下。宋心儀繼續說:“那是人家青梅竹馬的男友,你這不要臉的居然來勾引他!你看看你自己,那一點能配得起人家……”
任晴芳拽住宋心儀,不讓她再說下去。海欣的臉色卻變得及其難看,盯著她們說:
“既然是你的男朋友,那就應該管好他,自己的感情出了問題,卻來怪別人,真是好笑。你那麼配得上他,他還送花給別人,你不是該檢討一下自己嗎?”
“承認了是吧?你就是那隻狐狸精!”宋心儀大聲說。
“你說誰是狐狸精?!”清宜的火氣也大起來了,任晴芳她們擺明了是要欺壓良民嘛!“現在這個時代,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麼不可以?海欣,你放心,我們一定支持你!”
海欣哭笑不得,怎麼這事越講就越說不清,本來清清白白的兩個人,幾分鍾之內就成了親密的愛人關係了?她剛想開口澄清,任晴芳卻搶先一步說:
“這幾個人,不是草根階層就是家裏缺乏管教的,難道還能指望她們講點道德嗎?心儀,我們走!”
“你說什麼?說清楚再走!”家霽臉色煞白,心裏仿佛被刺了一下。秀逸她們也氣憤起來,抓住要走的宋心儀的手,宋心儀用力一拉,偏偏此時她們鬆了手,宋心儀整個人向後跌倒在地。
“好啊,還敢打人!”旁邊的女孩子蜂擁而上,要為宋心儀出一口氣,和海欣她們幾個拉扯廝打到一塊了,沒有人能置身事外,包括家霽晴芳,還有那心知肚明其實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海欣。
事情的結果就是,所有參與打架事件的人都被怒氣衝衝的校監帶到了訓導室。基本上,每個女生都掛了彩,不是青紫的瘀傷就是指甲留下的紅色劃痕,臉上手上都有。
“你看看你們成什麼樣子?任晴芳,為什麼打架?”
晴芳依然高昂著她那高貴的頭,沉默不語。校監是個胖胖的卻很有威嚴的中年女人,她指著海欣問:
“裴海欣,是你們帶頭鬧的事?”
“這是一場誤會!”海欣說,“我根本不認識那個叫什麼明川的人,是她們,居然說我搶了她的男朋友,才打了起來的……”
“裴海欣,敢作不敢當,我鄙視你!”宋心儀恨恨地說。
“還吵!我已經叫了你們的家長來,家長沒來領你們,都不許離開!”校監說,“才多大的女孩子,就為了爭風吃醋打起來了?以後還的了?!”
這時,傳來了兩下敲門聲,校監走到前麵伸手拉開了門,隻聽得一個溫和而略帶焦急的聲音響起:
“你好,我是範家霽的哥哥,請問,她犯了什麼錯?”
家霽的心迅速沉了下去,怎麼是他?她此刻最最不相見到的人就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