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頰蒼白失了血色，幹裂的嘴唇，臉上滿是如發絲一般細密的傷痕，血絲仍不停地從傷口滲出來。他的眼睛緊閉著，眉心微微蹙起。微抿的嘴唇蒼白而幹裂，卻似花一般美麗，淩帶著淡淡的血痕。他的嘴角仍留著一絲淡淡的微笑，有些桀驁，邪氣而又溫柔的微笑。
    許久，昏睡過去的他才微微睜開了眼睛，銀藍色的瞳孔裏是盈盈若水的光澤。
    我伸出無名指朝天空的方向輕輕一揮，遍野的噬血草頃刻間斷碎開來，如同那漫天大雪一般，一片片飄蕩揚落。籠罩了整個王城，然後飄散著遁入地下，沒了痕跡。
    我輕撫泫澈蒼白的臉頰，他的臉頰上有兩抹病態的潮紅，指尖觸及，卻是一陣浸入骨髓的冰涼。
    我貼上他的臉頰，說，泫澈，霜兒來陪你，好不好。
    他的眼底永遠都有太多的寂寞。
    微仰著頭，我凝視著他的眼睛。我在他銀藍色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於是，我閉上了眼睛，像是蝶翼拂過花蕊，我輕輕親吻他的瞳孔，他的眉角，和他幹裂的嘴唇。眼淚流下來，滑入唇角，溫熱的，酸楚的，在我和泫澈的唇齒間傳遞著。
    終於，天空最後一絲陰霾散去，月見草紛紛凋謝，略灰的陽光撒落離境的每個角落。
    泫澈的睫毛渡上一層淺淺的光芒，我想起了那個午後，那些喧囂的人群，還有那些在睫毛上跳躍的細微光芒。
    他銀藍的發絲也渡上了一層淺淺的光芒，若水的光澤，我忽然覺得，那是美到極致的漣漪，雪域冰泊，沉澱出一種極深沉的寧靜。
    霜兒，離開王城，離開離境，去梵界吧，那兒是個美好單純的地方。
    泫澈的聲音裏是淡淡的憂傷，他眼底的寂寞狠狠地刺痛了我。
    我看著他，搖頭。然後我說，泫澈，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有霜兒陪著泫澈，泫澈就永遠都不孤單了，好不好。
    如同流沙堆砌成的城堡瞬間傾泄，我看見泫澈眼中的寂寞瞬間崩塌，仿佛陽光照進萬丈之下的冰淵，然後將這冰淵頃刻融化成一片汪洋，那是溫柔到極致的冰泊。仿佛幾千幾萬年的寂寞，瞬間消失。那一刻，他的眼底聚集了所有的光亮。可是，那隻是稍縱即逝的曇花，下一個瞬間，所有的寂寞，如潮水襲來，洶湧咆哮著，席卷縱橫。
    泫澈微微笑了，笑容寂寞，潔白，像月光泛起漣漪，不經意的波動，寒冷入骨。
    他說，霜兒，對不起，如果我死了，霜兒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活著，好嗎，霜兒。
    霜兒，回到我的身邊來。忽然地，是王淡漠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我沒有回頭，隻是笑著輕撫泫澈的臉龐。我說，霜兒隻想陪著你，霜兒要永遠陪著泫澈。
    霜兒——
    王的聲音有些飄忽，被漸起的風拉得悠長，我知道，他憤怒了。
    可是，我依舊沒有回頭，我隻是想多再看看泫澈，我舍不得。銀藍的發絲，銀藍的瞳孔，眼眸裏淡淡散發著盈盈若水的光澤。陽光沿著他濃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勾勒出一條完美的線條，令我癡戀無法自拔的笑靨，已是深入骨髓的笑容。
    霜兒，回來——
    王的聲音被遠處傳來的巨大而恐怖的轟鳴聲所淹沒，漫天狂風刹那間呼嘯狂行，刮得我睜不開眼睛。而我隻是緊緊地抱著泫澈，用盡我所有的力量。我隻是不想再分離，生死亦同行。
    瞬間，凜冽的狂風包圍了我。
    不——我聽到一聲悲吼貫穿雲宵，破天入地，吼聲中是比撕心裂肺更甚的疼痛。
    風，在我背上劃過，痛，還是痛，隻有痛。
    霜兒，走開！回到寒辰身邊去，回去！
    狂風中，泫澈的聲音是聲嘶力竭的咆哮。
    不！
    我低吼一聲，卻是以我最堅定的語氣。
    霜兒，回去！
    泫澈的語氣裏竟是近乎無助的哀傷，他的眼中滿是心痛，憐惜，驚慌，還有傷痛。
    我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泫澈，這個樣子的他，讓我的心都碎了，碎成流光灑落了一地。
    我笑著，努力地微笑著，說，霜兒不走。
    霜兒，回到我的身邊來！
    王的聲音冰冷而憤怒。
    我輕輕拔開一縷纏繞在泫澈眼角發絲，銀藍的發絲，琉璃般的色澤。
    我說，霜兒和泫澈，永遠都不分開，永遠都要在一起，泫澈要死，霜兒就陪泫澈一塊兒死！
    風在呼嘯，我看見泫澈的眼角有些晶瑩，那是清澈見底的冰泊在閃動著美麗的漣漪。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好想去看一場雪，漫天撒落的雪花，但是我隻想一個去看，一個人站在雪地裏看，茫茫雪原，一定很美。
    可是，我背上的痛楚在猛烈地加劇，火辣辣的一片，眼前的一切也漸漸變得昏黑而模糊。我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縷清煙，快要湮沒在這狂風之中。
    風一道又一道地從我身上呼嘯而過，比王城裏最厲害的劍術師的劍光更淩厲。它幻作一道道最璀璨的白光，極曼妙的弧線。我從未覺得，原來風竟也是那般的燦爛，奪目。
    耳旁是依然在呼嘯的風聲，霎時間，我卻覺得仿佛一切都凝固了。我好像看到了一隻蝴蝶旋轉著輕觸湖心，遙遠的天空裏有隻白色大鳥在雲層中盤旋，然後它向著我俯衝下來，極快的速度，它翅膀上紛亂的氣流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讓我的眼睛都微微暈眩，在陽光下絢麗奪目，那是不斷交錯的利刃。
    在它要觸碰到我的一刹那，我聽見一聲悲嘯聲劃破雲層，響徹了整片天穹。
    那一聲悲嘯，從天涯傳來，從心中傳來。
    我也在這聲悲嘯中清醒過來。我看見一道耀眼的紫色光芒從泫澈身體內綻放而出，四散開去。
    周圍的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