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離歌 第十八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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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在哥哥身後,站在王城的最高點,我俯瞰著大地。下麵黑壓壓地跪著數不清的人,他們都匍匐在地,虔誠地膜拜,偌大的王城寧靜無比。
    哥哥,我的哥哥,他,更是我的王,離境的王。
    暗紫色的發絲迎風漫舞逸動,幽幽泛著魔魅的柔茫。白衣勝雪,衣袂飄飄,流淌著令人安靜的力量,淡定的王者氣勢,孤傲如天上的星子,淡漠得沒有一絲表情。目光徐徐掠過跪拜在地的人們,眼神寒冷如冰山的積雪,卻泛著種令人心安的感覺。
    片刻之後,王轉身離去。
    滿城人們歡呼雀躍,王城盡載喜悅。因為,他們的王回來了,他們期盼的王,回來了。
    我的心中卻是黯然一片,因為,我看見了王那寒若深潭的瞳孔,瞳孔中是漫天飛落的流光,和比流光還慘淡的落寞與憂傷,
    星晷室是離境最神聖的地方。它是一座懸空的樓閣,以雲梯與王城相接。星晷室的牆壁上布滿了奇異的圖形與古老的咒語,和各種繁複的花紋,它們零亂而又規則地構成了一幅類似星辰天體的圖案。這裏,是離帝極星最近的地方。
    在星晷室的中心,是祭祀用的紅紫壇台。六名黑蓬占卜師兩人一列,圍在壇台旁邊。立在左側的兩名黑蓬占卜師雙手向上,無名指以奇特的狀態彎曲著,仰首星際,灰白的瞳孔中滿是迷茫,麵容扭曲,貪婪,痛苦,癡迷,和熾烈的恨意盡現。但他們的身體已冰冷僵硬,周身經脈已盡數斷裂,早已沒了氣息。旁邊的四個黑蓬占卜師都是雙手合十,閉目而立,似在占卜,又似在沉睡之中。
    壇台中,是一個癱軟在地的白蓬祭司,她雙目微垂,麵無表情,似乎正在沉睡一般。幾縷微黃的發絲滑落在白色抖蓬外,瑩白的臉容與記憶深處的那個清泠芬芳的笑靨幾欲疊合在一起。隻是,她的腰腹以下卻是一條赤色的魚尾,覆滿鱗片的魚尾,幽幽冷光纏繞。
    站在星晷室中,看著她,我已淚流滿麵。
    她是母後的同胞姐姐,纓絡。
    忽然星晷室的青木鎦金門被推開來,寒風呼嘯著灌進來,攪亂了原本寧靜的氣息。
    王。
    朝著進來的他,我微微躬身行禮。
    像以前一樣,一方柔軟的白帕輕輕拭過我的眼角。
    霜兒,怎麼哭了呢。
    語氣是一如的寵溺。
    我微微頜首說,我隻是有些不忍心,她不該受這樣的苦,太過的殘忍。
    他溫熱的手輕搭在我的肩膀,目光溫柔,滿是憐惜。他說,霜兒,不哭了,好嗎。
    我抿抿嘴,深深呼吸,努力綻放燦爛微笑。
    這時,纓絡也似醒來一般,微垂的雙目緩緩睜開來,琥珀色的眼珠中有光彩在流動。
    王,你來了。
    她的聲音中竟似有淡淡的喜悅。
    王走近她說,是的,我回來了。
    王對望上她的雙眸,溫潤的臉上淡漠著,沒有一絲表情。
    片刻的沉默後,淡淡的笑意綴在纓絡略顯蒼白的臉上,她說,開始吧。
    王的表情沒有絲毫波瀾,他隻是輕輕說了一個字,誰。
    纓絡聞言緩緩閉上雙眼。立在她右側的兩名黑蓬占卜師卻同時睜開眼睛,空洞的表情,仿若是身處另一個空間般,惶然不知周圍的一切。
    我看見那些雕刻在牆壁上的圖案竟然在不斷地變化著,這些類似星辰天體的圖案中似乎存在著強大的能量一般,不斷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令人不禁漸漸沉醉於其中。空氣中彌漫著濃烈而馥鬱的沉水香。然後,那些圖案慢慢停了下來,香味也淡開來了。
    纓絡恍若醒來一般再次睜開眼來。
    她的聲音回蕩在星晷室中,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翟椏。
    王仍然淡漠,暗紫色的眼中沒有一絲漣漪,寒若深潭。
    立在纓絡右側的兩名黑蓬占卜師微微動了動,無名指以奇特的方式彎曲,垂頜低首,瞳孔中透著無盡的喜悅,麵容上是歡欣恣意的笑容。隻是,那笑容,卻有些扭曲,淒寒無比,像是千萬根銀針同時刺向全身,令人不寒而栗。而他們的瞳孔也在瞬間變得灰白,他們已經脈盡斷,沒了氣息。
    霎時,纓絡全身顫抖起來,姣好瑩潤的肌膚瞬間皺紋滿布,有些不平地凹凸,像是有千萬隻小蟲在她的皮肉中蠕動一般。她的手,脖頸,已是淤青灰敗一片,覆滿鱗片的魚尾也失去了光澤。而她卻恍若不知,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甚至連眉都沒有皺一下。雙目微垂,像是已經沉睡了好久,一直就這麼沉睡著,未曾醒過,仿若剛才的一切隻是夢魘。
    看著她,我緊咬住嘴唇,齒瑕間腥甜彌散。
    霜兒,走吧。王拍拍我的肩膀,他的聲音輕柔如飄揚的花瓣。
    我沒有言語,剛才那一幕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王輕歎一聲,攬住我的肩膀,飄然出了星晷室。
    站在王城古老的城牆上,我有一種恍然入夢的錯覺,覺得好像剛才的這一切都不真實。或許,隻是因為我不願意相信,也無法接受。
    王城古老的城牆已有千百萬年的曆史,肅穆古樸,有些凝重的氣息,那些古老的紋理中散發著滄桑的痕跡。月見草繁複的支蔓散延開來,爬滿整個城牆,淡黃色的小花對著瑩月曼妙起舞,鋪綿百裏。月光照在城牆上,泛起一種既絢麗又落寞的光芒。
    風冰涼徹骨,卷起我的衣袂,驀然發沉,卷落了滿樹櫻花,紛揚地飄逝漫空。
    我問,王,是否我們要回來,她就必須那樣,就必須要承受那些苦楚。
    挺拔的空桑樹,聳入雲宵。離境的樹都是高聳參天的。
    王望著遠方,聲音淡漠如風。他說,是,必須,如果我們要回來,就必須以魂殤祭才能與古吟相感應。
    我凝視著沉沉的夜色,心中苦澀蕩漾,泛濫,像是要吞噬這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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