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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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為了張初在朝上舌戰群雄,一反往日低調,你還真是鋒芒畢露嘛。”下朝出宮的路上,楊敷自身後出聲。
    我停下腳步,四顧並無他人,微笑:“你知道,張家,我是定會幫到底的。”
    “知道。這本就是你為官的目的之一麼。”他眯起眼,笑得挑釁。
    我便笑。
    不是目的之一。本就是目的。
    複興李家從來都是個幌子。
    我真正想複興的,隻是張家。
    我一直往上爬,隻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自己的力量,重扶張家上青雲。
    現在張初終於和我一道回京,我還收斂什麼?
    “馮晴和呂夷吾等人我都觀察過許久,他們與張叔叔曾有很深交情,也確實極力支持籠絡當地豪強協助朝廷日益薄弱的統治,並不是趨炎附勢隨時準備臨陣倒戈之輩。你無需太過擔心我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道。
    “嗬,上表提升他們的官位,也就是為了讓他們輔助已因功受封為郎的張初爬上高位吧。你要小心不要被人指摘有朋黨之嫌就好。”
    他語氣裏諷刺意味嚴重,我也便笑一聲,拱手謝過:“閣下金玉良言,小生謹記在心。”
    楊敷毫不客氣地收下:“看你這麼虛心,那我就再提點提點,近日王康終於認命,不知以後會不會找我們麻煩,要防著點。”
    “嗬,謀反之罪無可赦,王康也不會為了友人之子真把自己賠進去。為了這白衡,官監兩派可是很少見地合作了一回呢。”
    “這幾日在朝上,你我幾人縱橫捭闔,朝臣多是迎合而無人反駁。原來我們已有這等勢力了嗬。”他笑得舒坦。
    “隻是因為目的相同。”我冷笑,“也多虧你們官派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竟然逮著我受賄的罪證,正好,讓我將那批珍奇異寶推到了白衡頭上。”
    “自然。”他斜著看我一眼,說不上是嘲弄還是隨意,“也所以,白家一夜垮台,本被王康求情減為充軍的百十口人,全掉了腦袋。”
    “你的意思,是我太狠心?”我停步,最是春風柔意地回頭一笑。
    “習慣了。”楊敷則笑得愈加半是嘲弄半隨意。
    我輕哼一聲:“最狠的人,不是死得最早,就是活得最久。而想要活到最後,隻有狠。我們兩個,半斤八兩。”
    我說完繼續前行,不顧身後的楊敷似正微笑的細細呼吸。
    ——無論明道暗道,若想要往上爬,都隻得狠。
    隻不過光明之下的人,有更多製肘,更多不便。
    所以他們幹起壞事來,也必更加高明,更加狠。
    順水推舟笑裏藏刀,楊敷做的,怕是比我更絕一些。
    “……但還是要感謝你。”往前走著,我頓一頓,道。
    “幫你說張初好話的可不止我一人。林大人才是出力最多的人。”楊敷道。
    聞言,我笑一聲,不答。
    這是當然的。林伯伯苦等多年的願望,其實和我一樣。
    “林大人做到如此,你還恨他?”耳邊的笑聲頗為玩味。
    “怎會。恨他,還不如恨自己。”
    “你怕是既恨他又恨自己吧。何必。看張初,不,現在該是張大人,見了他林伯伯都是久別重逢歡喜非常的樣子,也許他都不恨了,你還放不下?”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自己現在到底怎麼個想法。張初怎麼想,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對我來說,恨的感覺……也許真的沒有了。林伯伯想做的,隻是補償我們,那就遂了他的願吧。”我慢慢說著,不自覺冷笑一聲,“但要像出事前那樣信任他,也是決不可能了。你知道,即使林伯伯是個清官,那些足夠拖他下水的罪證我也早有一大把。他對我不設防,或者,讓我來扳倒他,他也甘願吧。以前是留著讓他先多提拔我,現在麼,就算是給自己個交代。”
    痛不痛和有沒留疤,本就是兩回事。
    快出宮門,都沒聽見身邊人回答,我有些疑惑地轉頭看他,正好對上楊敷深邃含笑的視線。
    “又在想什麼?”我暗歎。
    “清水,清水,第一眼總是清澈透明,惹人親近,越看,越是深幽不可捉摸。看到最後,則是瞬息萬變,包藏禍心的一灘汙水,以往被那清透外表欺騙的人,也許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卷入萬丈深淵。”
    聞言,我來了興趣,笑得開心:“哦?那我是否該改個名字,叫妖水如何?”
    “如果是問我,那我的回答是不必了。”
    “為何?”
    “已經被卷入深淵,萬劫不覆了。”
    我笑。
    還是有那麼點溫暖的。
    正要回答,便聽身後另一個聲音道:“李大人,楊大人,笑得真是開心啊。”
    “啊,是章卿啊。”我回頭,拱手為禮。
    “我們幾人商量著要去張初張大人府上賀喜,兩位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話音一落,就聽到楊敷果決一聲:“不必了。”
    “楊大人有什麼事嗎?”章卿問道。
    楊敷誠懇道:“祖母的病還未痊愈。再說,張府已被李大人拉著去過多次了,這次還是免了吧。李大人就不知道要不要再去了。先告辭。”
    苦笑。他的麵色是還自然,這語調裏的陰陽怪氣,怕隻有我聽得明白。
    “嗬,二位大人還真是好友哪。”章卿笑道,眼神羨慕,“楊大人慢走。”
    已至宮外,楊敷的馬車就在近旁,未多行幾步就登了上去,揚長而去。
    歎。何必生氣。
    照例的觥籌交錯,和張初也沒說上什麼話。隻是席間總有小廝特意為我準備茶水,泡的什麼茶,用的什麼菊,加幾顆枸杞,都是我少年時最喜的口味。
    如今喜好雖略變,喝來卻分外懷念。
    等宴罷回去時,已是月上枝頭,星光閃爍了。
    打發了馬車,打算自己慢慢走回去,吹吹夜風醒醒酒。
    走至半路,便是一個激顫,我立時停下腳步。
    捂住胃,苦笑不已。
    這幾日筵席如此之多,又推辭不得,酒肉不知節製,老病再犯,自是難免。
    有冷汗涔涔,我抬頭看看四周。
    幸好走到那裏,也不算遠。
    店門早關,隻有麵大大的小篆醫字旗,隨風微蕩。
    篤篤敲門聲,一下一下頗費力氣。
    “誰?”
    我有氣無力:“小貝,是我。”
    “誒來了!”
    不一會兒,門縫裏透出閃爍燈光,小跑聲漸近。吱啞一聲,紮著兩角辮的小貝從門裏彈出張可愛圓臉。
    “這麼久都不來,一來就挑大晚上……呀!”他的笑臉頓僵,忙伸手來扶,“怎麼的怎麼的,又犯了?”
    我噗哧笑開:“你這矮子,怎麼扶得動我,快些長高吧……哎哎!”
    “快了快了,遲早比你高!”猛踩了我一腳的小貝滿臉得意。
    “嗬嗬,這麼精神,哪像病人?”一把朗笑聲從裏間傳來,白髯老者緊接著步出。
    “師父!”小貝轉頭喚聲。
    我笑:“老爺子也很精神麼。”
    五年前痛倒路旁被老爺子救回後,我便開始有事沒事往這裏跑。
    老伯和小貝從來不問我身份,最多太忙時支使我這大閑人打下手,其餘,是坐著躺著還是睡著,隻要不礙著他們行醫,一概不管。
    好則聚,壞則散,順其自然,樂得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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