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南國 第 三十 章 人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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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實滿意的看著戚遼做完這一係列動作,頓時有了“此子可堪大任”的想法,遂道:“我聽海外歸來的商人們說起過,說是毛軍門的東江軍日子過得很苦,仗也打得很苦。”
戚遼立刻把話茬接了過去:“公公說得不錯。想當年毛軍門以二百人渡海三千裏遠征朝鮮,在鴨綠江口開疆僻壤,白手起家創建東江軍,五年來大小數十戰,我也有幸與毛軍門並肩作戰過。”說著,便向李實講起了五年前他們如何收複遼南諸島,如何奇襲鎮江城,如何在鴨綠江口建立根據地的往事。
戚遼講得跌宕起伏,李實聽得身臨其境,時不時還會拍手叫好。
末了,戚遼才道:“而今,毛軍門率東江軍雄踞遼南,屢屢出奇兵於後金腹地,隻要東江軍在,韃子便無法全力進攻遼西,孫閣老和廣寧軍才有機會積聚實力,徐圖收複關外失地。”
李實聽了頻頻點頭,道:“這些我在京城時就常聽司禮監的人說起過。說關外現在是一把鉗子夾著一隻野豬——孫閣老守山海關,毛軍門打韃子背後,相互牽製,好讓韃子動彈不得。”
“東江軍不能跟廣寧軍比啊!”戚遼歎了口氣,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訴苦機會,“廣寧軍背靠山海關,京城的錢糧兵員隨時都能調運到;東江軍孤懸海外,要錢沒錢,要糧沒糧,隻能靠屯墾和海路來獲得物資,還要養活遼東逃難來的數十萬軍民——毛軍門難啊!”
來蘇州前,李實一直是司禮監的三號秉筆太監。司禮監最大的是掌印太監,先是王安,王安死後是王體乾。王體乾地位雖在魏忠賢之上,可事事都得看魏忠賢的臉色行事。魏忠賢爬上首席秉筆太監後,便起用心腹李永貞為二號秉筆太監,又提拔了通曉文墨、寫得一手好字的李實為三號秉筆太監。司禮監批閱的所有奏折都會經過李實的手,所以他對各地軍情都有一個清楚的了解——孫承宗督師薊遼以後,每年幾百萬兩銀子的軍餉便源源不斷的運往關外供廣寧軍花銷;而遠在朝鮮的東江軍,卻隻有區區十幾萬兩軍餉。
毛文龍的地位當然不如三朝帝師孫承宗,東江軍的地位也不如廣寧軍般直接關係京城安危,但是從戰略全局的角度看,東江軍的重要性卻絲毫不遜於裝備精良的廣寧軍。這正是戚遼要讓李實明白的。
戚遼知道李實是個腦子很清楚的人,所以打算借著他有求於自己的機會,為東江軍爭取到一個有分量的外援:李實將來若回司禮監,自然有機會替東江軍說話;即便繼續留在江南,憑借織造局在江南富商中的影響力,也能從海路為東江軍打開一條後援財路。
“毛軍門缺銀子吧?”
戚遼低下頭,沒有說話。此時沉默便能說明一切。
“毛軍門也真是不容易。”李實站了起來,踱了幾步,伸手指指屋內那林林總總花樣繁多的擺設,道,“這些東西,該是多少軍餉啊!”說完,從懷裏摸出幾張銀票,擺到戚遼麵前,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給毛軍門寫信的時候,就一並寄去吧!杯水車薪,望君莫笑啊……”
戚遼收起那三張一千兩的銀票,退開一步,深深一躬,道:“戚遼代東江軍將士謝過公公!”
李實一甩手,唱道:“望長安西日下,偏吾生海角天涯……”
魏學洢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紅塵名利,青絲三匝,書讀得越多,煩惱便越多,自古以來能看得通透之人屈指可數。依稀之間,他聽到了歌聲,於是翻身下床,推門而出。
園中有園,山中有湖。魏學洢走出小院,信步徜徉在夜色中的亭台草木間,不知道要去哪裏,也分不清在想什麼。曹長鶴的一席話,讓他一下子失去了追逐的目標,他隻能漫無目的的走著,引領他的,就隻剩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歌聲。
猛然間,歌聲停了,魏學洢收住腳步,停在那裏,有如饑餓的野貓,在黑暗中搜索著。
遠處的小樓前有了一絲光亮,有人打著燈籠出來了。
魏學洢的心像是被墜子紮了一般,突然劇痛起來。他完全清醒了,這裏是映荷軒,是金雞湖畔暗香盈名的風月之地,那兩個人影,就是來此尋歡作樂的!
“鳳兒……”魏學洢鼓起勇氣,向前邁開了步子,向人影的方向走去。
一輛馬車靜悄悄的停在映荷軒的大門口,顯然是在等那兩人的。魏學洢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那兩個黑影卻已一先一後爬上馬車。就在鑽進車廂的一刹,魏學洢看到了後麵那人的側麵。
“啪!”鞭聲響起,馬車轔轔開動,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小姐,天寒了,我們回去吧。”老婦輕聲道。
“嗯。”鳳離應了一聲,轉身走回大院,身後映荷軒的大門“吱嘎”關上了。
“鳳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鳳離耳邊響起。
“誰!”老婦提著燈籠,本能的擋在了鳳離身前。
“是我。”魏學洢停在了三步開外,盡管他很有衝上去將眼前玉人緊緊抱在懷裏的衝動。
“是魏公子。”鳳離認出了他,借著昏黃的光亮,她發現眼前的男子跟以前不同了。
“我聽到你在唱曲,便跟了過來。”魏學洢有些忐忑的解釋著。
老婦瞟了他一眼,毫不客氣道:“魏公子,我不是讓你呆在小院裏嗎?你這般大半夜的到處亂跑,要是有個什麼閃失,老生可擔待不起。”
“算了,魏公子也不是外人,”不知為何,鳳離此刻並不想跟魏學洢多說什麼,於是道,“時候也不早了,魏公子早點回去歇息吧!”說完,抬腳就走。
“鳳兒……”魏學洢追上一步,欲言又止。
“魏公子!”老婦轉身攔住了他,冷冷道,“小姐乏了,要休息了。”
魏學洢咬了咬牙,不再跟隨,目送二人離去,心中多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他隱隱覺得,自己一定會跟方才離去那兩人再次見麵;而他們,也可能成為自己接下來最大的對手。
人有所欲,仇恨便如花蔓般滋長。魏學洢像一隻再次搜索到目標的豹子,眼中又泛出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