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烽火 第六章 守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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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還是趕緊回去吧!”小吏一個勁的勸說著,心急如焚,畢竟北鎮撫司和宮裏的人誰都得罪不起,更何況現在朝中風頭最勁的還是權宦魏忠賢。
“開——渠!”伴著工頭一聲長長的吆喝,竇十三手中大錘重重落下!隻片刻,滾滾太子河水便夾帶著大塊沙石衝過渠門,沿著水渠奔流而下,咆哮著注入了幾近幹涸的護城河中。
“渠成了……”袁應泰閉上眼睛,終於鬆了一口氣。治水造田是他畢生的心願,今天,他終於把心願實現在了遼東任上,這條渠,戰時能夠用來阻敵,一旦戰事結束,就能用來灌溉大片良田。望著腳下滾滾而去的渠水,袁應泰笑了——打仗他不行,這條渠,就當是送給遼東軍民最後的禮物。
“走,回城!”袁應泰跳下沙石壩,搓了搓手——不就是錦衣衛和幾個太監嗎,怕得誰來!
鎮遠樓上,袁應泰來不及換朝服,便風塵仆仆的走進正廳去見從京城來的幾位“上差”。
“袁大人這身打扮,不認得的人,還以為您是往關外走私活做買賣的呢!”說話的是個濃眉大眼、麵白如玉的中年男子。
隻一眼,袁應泰便認定此人是從宮裏來的太監,至於是司禮監還是東廠的人,暫時還沒法得知。
“劉公公可是千裏迢迢特地從京城趕來探望袁大人您的啊!您瞧這天還沒開春,一路上可沒少吃苦。”沒等袁應泰開口,劉公公身邊的小太監便開始叫苦,眉眼間盡是阿諛之色。
“小人!”袁應泰暗罵一句,立刻換上一副誠惶誠恐的麵容,連連向劉公公賠罪請安。讀書人骨子裏都有傲氣,袁應泰也不例外,如果說血戰沙場的武人還值得敬重一把,那麼這些身體殘缺隻會圍著皇帝轉的閹人在他們眼裏便是無比低賤的小醜;偏偏這些小醜還得罪不得,隻能好言好語的伺候著。
袁應泰注意到,劉公公身旁那位小胡子武官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從神情身板來看,此人應該就是同來的北鎮撫司官員,而且職位還不低,而巡撫張銓則是麵無表情的坐在一旁。
劉公公一抬手,整個正廳裏頓時安靜下來,小太監很識趣的從正廳退了出去,剩下來的四個人,兩個是地方大員,兩個是朝廷的人,確切說是宮裏的人,從架勢看,定是有什麼重大旨意要宣布。小太監路過袁應泰身邊時笑了笑,氣氛變得有些怪異:劉公公坐在正中,小胡子武官站在一側,張銓坐在另一側,卻沒有讓袁應泰入座,倒像是在審問犯人,把這位堂堂遼東經略晾在當場。
“客套話就不用說了,今兒個來,也就是來探望下二位大人,順道看看這仗打得怎麼樣了。”劉公公的話說得很客氣,卻讓袁應泰和張銓二人感到一絲寒意——太監,總是陪著笑臉要人命。
“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袁應泰定了定神,渠修完了,護城河水滿了,死守遼陽城的各項準備差不多都已完成,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即便此時被問罪下獄,也已沒了牽掛。
一旁的巡撫張銓倒不覺得他們是來拿人的,隻不過丟了沈陽再敗渾河,對上頭的確不好交待。作為巡撫,張銓想的是如何把後金的實際威脅說得更嚴重些,把如何死守遼陽說得更艱難些……
“回公公的話,沈陽已經淪陷,渾河防線失守,川浙兩軍血戰殉國,幾無生還……”袁應泰回答得很坦然,隻是在說到渾河一戰時嗓子有些發啞。
“這些,公公都知道了。”小胡子武官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帶一點地方腔,標準的官話。
袁應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劉公公,嘴角一動,卻沒有開口——在摸清對方的來意之前,說太多話,反而容易落下把柄,不如靜觀其變。
“打仗,不容易啊!”劉公公喝了口熱茶,像是在自言自語,“春寒料峭,我聽說不少從中原出關之人在這個時節裏會凍掉指頭,不知是真是假。”
“確有其事。”袁應泰回答的也很幹脆。
“田大人。”劉公公轉向小胡子武官。
“末將在。”
“方才進城的時候,你可曾看見……那麼多民夫兵丁在城外幹活啊?”
“確有其事。”小胡子武官回答的也很幹脆。
“敢問袁大人,您就不怕他們凍掉指頭嗎?”劉公公重新望向袁應泰,故作不解道。
袁應泰這才把開渠引水的緣由經過扼要講了一遍,末了,才道:“女真人都是騎兵,想要不讓他們靠近遼陽憑城據守,就隻有靠洪水阻隔,日久無糧,他們自會退兵。”
“原來如此……”劉公公若有所思道。
“遼東十幾萬大軍,竟然要靠一條小小的護城河來守城,哼!”小胡子武官嘟囔了一句,正好讓在場所有人聽到。張銓眉角一挑,恨不能衝上去給他兩個巴掌——地方大員、前線將官,他們怕的並非吃敗仗,而是有小人在背後煽風點火挑撥離間!
“公公!”張銓是耿直性子,自然不願就這樣被人莫名其妙的在背後捅一刀,見袁應泰不做聲,當即起身,瞪了小胡子武官一眼,向劉公公一拱手,開口就要爭辯。
“嗬嗬,嗬嗬嗬,張大人少安毋躁嘛,打仗艱難,我是知道的。”劉公公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和顏悅色道,“我們又不是內閣和兵部的人,打仗的事,我們不懂,也管不了嘛!”
張銓往鼻孔裏出了口氣,忿忿坐下。袁應泰仍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似乎發生的事情與自己沒什麼關係,心裏卻道:“且看你們一個紅臉一個黑臉唱戲到幾時。”
劉公公見局麵有些僵,又道:“聽袁大人方才這麼一說,我倒覺得這條渠開得好,必須要開——固若金湯嘛,沒有河,這城又豈能長久!田大人,你說是不是?”
“公公說得是,袁大人是治水名臣,別的不說,應付應付這開渠引水之事,那還是綽綽有餘的。”小胡子武官不冷不熱的順著往下說,言下之意,袁應泰幹別的都不行,就隻剩下了治水修渠這點能耐。
張銓怒了,強忍住沒有發作;袁應泰卻隻是淡淡一笑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