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裴宣讓人送來了給惠妃的禮物。與此同時，在華京城一處普通的旅舍中，被沈翊念叨的人正“啊欠啊欠啊欠”個不住。
    林風眠害了風熱症候，感覺身子熱極，頭痛胃虛。
    他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幾回，睡意朦朧間忽覺此身飄浮，直出帳頂，又升屋角，身體散散蕩蕩至見四四方方紅色城牆，畫棟雕梁，玉階金瓦朱碧輝映。
    身體漸漸下來，恣行其中，並不見一人。
    一輪明月當空，照耀如同白晝。微風拂袂，一切顯得十分靜寂。
    正值此時，他感覺到身後隱約有個人影。
    “誰？！”
    “是我。”少女應聲，從躲藏的暗處出來。
    “少爺，小姐在瓊華台備了酒菜邀您一聚。”
    林風眠正懵懂疑惑時，腦中突然出現許多記憶和畫麵。頓時幡然明悟，少女口中的小姐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隻想一個人待會兒。”他邊說邊走。
    “小姐說有要事要與您相談。請您務必前往。”
    他腳步依舊未停，心想：“物反常，既有妖，不理為好。”
    林風眠不知夢裏的人正是自己，還是他正看著另一個自己。這還真的是夢裏怪事難拘理。
    少女眼看他將要轉過廊角了。躊躇片刻，緊追幾步又道“見這一次便是最後一麵，再過兩日小姐將隨殿下離開華京城。”
    聽少女如是說，已轉過廊角的他，停下了腳步。
    “他們離開華京去哪？”
    “嶺南。”
    “自己怎麼會做這麼一個奇怪的夢？”林風眠心中正如此思量，身體卻飄浮著離開地麵，直向高處飄去。
    須臾，他飄蕩到了另一處。隻見百尺高台飛簷亭蓋，上頭一塊泥金黑匾上端正寫著“瓊華台”。
    瓊華台的牆壁上燈盞熒熒為內中的一切鍍上了一層昏黃的色澤。
    一個女子正伴著一桌菜肴靜坐。彼時，身體飄浮的林風眠看見“自己”在剛才那名少女的引領下徐步而入。
    女子站起身勉強笑道：“哥哥你來了，在宮中當差的日子可還習慣？”一邊說一邊款步近前，她的身體不小心碰歪了身旁的椅子。他這時才注意到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
    “快把椅子擺好。”女子轉而對那個少女說。“早晨讓廚房做碗粥，等端到手裏都已經涼了。現在讓你擺弄個椅子都安放不好！”
    他看著她說：“你讓我來，不會隻是讓我在這兒看你怎麼管教你的人吧？”
    女子羞赧一笑：“讓哥哥見笑了。最近不知怎的總是不甚順心。也許是因為今天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所以心情不禁煩悶罷，哥哥請坐。”
    他並未入座，而是走到其中一根柱子前，抬頭看上麵提的詩詞。
    “流光溢轉，魚龍舞。
    火樹銀花，蘭橈城。
    嫣然笑語，歌聲轉。
    金簷玉宇上青空，天下華年應有龍。”“這首倒是諧趣，你我二人不必講如此諧趣的話，不然讓人玩味。”
    女子神色一黯“我以為你我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我們終歸有著同一個父親，我們兄妹四人，如今隻剩你我二人還能見上一麵。其餘的現在已是遍尋無處，除夢裏。所以看在這一點上我們的關係還是不能夠緩和嗎？”
    他沒有回答她。
    女子執起桌上的酒壺，斟了杯酒輕啜一口。
    他忍不住提醒：“你懷著身孕不適宜飲酒！”同時也因產生了強烈的情緒，飄浮的林風眠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引，重新與“地上的自己”合二為一。
    女子神情悲戚“今晨端著那碗涼了的“當歸蓮子粥”我在想憑什麼我要過著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陪我度黃昏的日子。與其這樣活著，不如死了來得快樂。”女子一邊說著一邊張開雙手，將整個身體向欄外傾去。
    林風眠來不及細思，唯恐自己阻止不及。於是慌忙奔向欄檻處，卻莫名被腳下的物體絆了一下。他一個趔趄朝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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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翊心中打定了建造院子的主意便立即讓人召來王府的總管。
    總管姓潘，此時正腆著一個圓如西瓜的肚子。跪著等候沈翊的吩咐。
    沈翊端坐在上首，接過小廝端上來的茶水。慢條斯理用碗蓋拔開浮在上頭的茶葉，慢慢地嘬飲。似乎忘記了下麵還跪著一個人。
    潘總管跪在下頭，細想自己遭受沈翊刻意忽視的緣由。他受裕仁帝的派遣到翊王府當總管。私下更受沈翊的母妃，惠妃娘娘的指示，府中的事可直接向其稟報。在此之前，府中的大小事情沈翊也十分仰賴他，今日卻無端被“罰跪”。
    對於潘總管向自己母妃打報告的行為，沈翊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回想起上一世，潘總管竟然暗投了沈端幹了些吃裏扒外的事情，他就氣不打一出來。
    待一盞茶喝盡了。沈翊才緩緩開口：“潘總管你從庫房裏挑幾樣禮物，本王要帶進宮去。”
    潘總管應了聲“是。”
    此時雖然他的雙腿跪得酸軟，但沈翊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也隻有忍耐。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除了宮裏送來的，你都處理了吧。”
    處理，意思是折換成錢。總管聞言又驚又喜。王爺將這件事交給自己做，看來還是器重信任自己的。
    自己方才會無端受冷視，應該是沈翊風熱症還沒有痊愈，心情不太美麗的緣故。如此一想潘總管的心裏一下子放鬆了許多。
    他撮起笑容來，“王爺您親自去府房中挑選幾樣，如此更得惠妃娘的心。”
    沈翊：“你選定也是一樣的。即刻去辦吧。”
    潘總管唱了個肥諾站起身來。沈翊對府中財物心中一直沒有數，府中又沒有女主人過問。這些東西怎麼著也值萬金。而自己從中順個幾千兩進入自己的口袋自是輕而易舉。
    潘總管心裏正美滋滋的盤算著，眼前仿佛看見了一座金山在對自己招手。
    他將跨出書房時，沈翊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潘總管別吃太多，你該減減肥了。”這句語帶雙關的話，讓潘總管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乘風，你幫著潘總管將庫房裏的東西清理一下，清單拿到我書房。”
    聞言，潘總管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旋即又用卑笑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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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風眠夢中一個虛跌驚將醒來，他擦一擦眼，再看看四周。自己正身處租賃的靜室中。這才恍然驚覺方才的一切竟是南柯一夢。
    殘夢還壓在心上，再回顧夢中一切，卻又隻想得起幾點零星的畫麵。夢便是這樣一旦斷了，再接起便不是夢中的樣子了。
    所幸醒來之後，頭已經不再昏沉作痛了。
    林風眠看看窗外，發現天已大亮了。一縷陽光從窗外投進來，正照在昨晚翻看的書頁上。
    他突然想起約了好友陸崎允在茗軒茶樓碰麵。近日府學特許已在貢院留名蓋印的舉生可以在弘文院內閱覽書籍。
    兩人約好今日一道去看看。
    他披衣而起，隨即梳洗畢，換上一件白錦衫，頭發用要一根素色的發帶束好。腳上穿一雙白方鵲鞋。匆匆往兩人約好的茗軒茶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