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匆匆一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7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今日天氣十分晴朗,沈翊一早便帶著禮物朝惠妃的興慶宮行去。興慶宮地處皇城一隅,是個十分僻靜的宮苑。
    殿中檀香嫋繞,惠妃正坐在貴妃椅中讓人為她護理纖長的指甲。一旁的雕花桌案上,擺著幾碟點心和時令水果。
    見他進來,惠妃擺手示意為她護理指甲的宮人下去。
    沈翊將手上的東西往桌案上一擱,恭敬的行了跪禮,“兒子恭祝母妃年泰安康。”
    惠妃笑著道:“快起來說話。”
    他依言站起來,問道:“母妃近來躬體可安?”
    “甚安”母子兩人說話間,已有宮婢殷勤的搬來椅子,沈翊也不過多拘禮當即坐了。
    惠妃將桌案上的鮮果移到他麵前。忽又停下,“前些天你染了風熱症,可愈了?”
    “已經漸愈,勞母妃掛心了。”聽他這樣答,惠妃滿臉笑著將那盤鮮果端到他麵前,沈翊接著伸手摘了一顆碧綠如玉的葡萄放進嘴裏。
    “你這剛好,可不能多吃。”聞言,他便不再伸手去摘了。
    正無聊間,一隻小白獅子貓踩著悠閑的腳步走過來,繞著他轉圈,見沒人理睬。它”喵”了一聲,伸出毛絨絨的爪子將沈翊腰間玉玦的黃色吊穗弄得飄來蕩去。
    惠妃替他將貓兒攆開,緩緩道“你這才封府住了幾日便生病了,這些人也太不會照顧了。若不是端寧還小,我便能到府上給你管管,你倆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皆是肉。叫人割舍不下任意一方。”她悠悠歎一聲,“現今我也隻能是為你擔著一顆心罷了。”
    若是上一世的自己聽著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話,必會感於五內了。但是經過了上一世的很多事,後來他才知手心手薄的肉也有厚薄之分的。
    自己母妃最愛說的便是這一句了。她說這話往往是為了後麵的話做個鋪墊。
    沈翊聽在耳中,心裏一點也不動容,麵上勸慰:“兒子已經成年,母妃請安心。”
    彗妃見聽了話,心裏頗為受用。
    沈翊等著她的下文。
    彗妃見他一副認真聆聽自己說話的神態,便順著話頭說:“你現如今已經開衙建府,這偌大的王府沒個當家立紀的娘子確實不行。”
    這一席話原本是要對裴宣說的吧,現在裴宣沒有來,於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他氣定神閑的迎上她的目光淡淡道:“兒子此時還沒有此意。”
    惠妃:“母妃像你這般大時,你已經蹣跚學步了。為甚無此意?”
    沈翊:“輕率地就愛上一個女子,無異於給自己纏上一種難以斬斷的羈絆,此類自討煩惱的姻緣事,還是謹慎避免為佳。”想起前世,他娶進府的第一個女人。那是他怕世諑,所以迎娶了林風眠的妹妹。現在想來,這或許就是他與林風眠之間注定背離的開端。
    他暗暗下定決心,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這一世不會再和任何一個女子有瓜葛了。此生林風眠最重要。
    惠妃聞言,麵色卻是一喜。暗自推斷,沈翊不耽兒女情事,自是有大誌在胸。
    思忖之間,惠妃臉上的喜色裉到了眼角。她語重心長的道:“你們雖然都封了府,但依舊在京,這其中的考量你可知?”
    沈翊渾不在意。見他如此,惠妃的臉色不由的嚴肅了,厲聲斥責道:“你當個安樂王爺。將來你的妹妹能倚仗你什麼?”
    他感覺到她那嚴厲責備的目光,卻依舊聲色不動。母子二人對視半響,倒是惠妃先敗下陣來。
    她深知沈翊性情一向乖戾。喜慍不露於色,卻是最重情之人,有什麼事,想要達到目地,唯有動之以情。
    惠妃頓時開始不著邊際的遐想。難道讓瑞寧十年後嫁到千裏之遙的異國他鄉。落得一個長公主的下場。不不,瑞寧的下場會更慘。至少長公主還擁有一個“皇妹”的身份。這太可怕了,她不敢想下去。
    上一世他如她願,成為了她口中的倚仗。但瑞寧依舊嫁了,那時身為太後的她,極力反對甚至揚言要斷絕關係,可還是沒能攔住。
    這些沈翊不能說,隻能為她辯析眼下。
    “母妃請慎言。”
    他還想告訴她“今天的太陽還沒落下,就想著明天的日出,這是帝王的忌諱。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隻要你犯了帝王的忌諱必然沒有什麼好下場。”他最終還是將這話咽下。
    他的母妃在這偏安一隅的興慶宮安逸得久了,所以早已經忘記了曾經身懷六甲,卻不得不白絹裹腹的終日惶惶。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母妃何必操這些心呢。”
    惠妃見他目光冷峻,全不似平日的溫和,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她無奈歎道:“我兒長大了。”
    “母妃好生歇息,兒臣改日再來問候。”沈翊語氣淡淡地說完,跪別而去。
    “你說今日,他這是怎麼了?”惠妃問為他端上參茶的嬤嬤。
    “殿下年紀漸長,心事便重了。娘娘可以宣嫣娘過來問問,殿下待嫣娘總是比起其他人要親厚幾分。”
    惠妃和近侍嬤嬤在這廂這說著。沈翊已不急不緩來到了皇宮外頭。
    等在轅門外的裴宣見沈翊出來時臉色沉沉,
    他的心中不禁料想那些“催婚”的話應是落在了沈翊的身上了。他嘻嘻一笑,口中直道:“謝謝謝謝!”
    沈翊:“。。。。。”
    裴宣:“你還沒用過早膳吧。我們去前麵的酒樓吃點怎麼樣?”
    沈翊不為所動,於是他轉而去收買沈翊身邊的人。他對著沈翊身後的隨從轎夫們說“我請客!”
    隨從轎夫們聽了皆不勝歡喜。齊聲道:“多謝裴大人~”
    在場的人除了沈翊無意,真算是眾心所歸了。
    裴宣灑脫的朝眾人揮揮手,繼續說服沈翊“這家酒樓名喚飄香樓,雖比不上風華樓的飯菜。但也算可口。。。。。。”叨叨一陣,沈翊不勝其煩,終是從鼻子裏哼出一個“嗯。”
    兩人各自坐回轎輦中,裴宣在前,沈翊在後,一行人朝裴宣說的酒樓行去。裴宣選的這家酒樓離皇城並不遠,出了西大街,左轉直行百米便到了。
    酒樓堂倌見是裴宣這位老主顧。臉上綻出笑來,打著躬兒將兩人迎上樓。
    裴宣選了個臨街望景的座。點了幾盤菜肴,沈翊則閑看外麵街景。
    因為心裏有事,沈翊吃得並不多。
    裴宣卻以為他是風熱症未痊愈的緣故。於是招來酒樓的小二,又加了一道菜。
    移時,一碟綠油油的菜疏便上了桌。“這個去熱驅風,你患了風熱症多吃一點這菜對身體有益。”
    沈翊見裴宣目光殷切的看著自己,也不忍拂他好意,正要嚐嚐,忽然看見下麵街邊往來人群中,一個身穿白錦衫的身影急匆匆走過,他的手猛地一抖,剛夾起來的一片菜掉到了桌子上——那人是林風眠。
    沈翊將筷子一摜,拔腳便朝樓下衝去。奔到街麵上,舉目四望卻不見剛剛那個身影。
    乘風與眾人在樓下正吃得愜懷,忽然見自家主子像一陣風卷出。雖不明所以,還是緊跟著跑出來。
    “主子”乘風剛叫出口。沈翊便打斷了他。
    “快找一個身穿白錦衫的儒生。”
    置身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嘈雜販賣叫喝聲此起彼伏,沈翊眼裏所見到的全是陌生的麵孔。
    他在這一刻他好怕林風眠留個自己的隻是一個追之不及的背景。好怕自己這一世一心追求的不過是一場夢幻泡影。
    “林風眠。。。。”他的心中一遍遍的呼喊著這個名字。
    “林風眠是誰?”不知何時裴宣已經帶著一幹隨從追了出來。
    聽到裴宣這樣問,他的心裏“咯噔”一下,自己一時情急竟喊了出來。
    沈翊向裴宣投去一瞥,目光中透著幾分虛軟。裴宣心裏更加驚詫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沈翊如此失態的樣子。
    沈翊:“呈白,我先回府了。”
    沈翊突然喚他的表字,顯然十分不願回答他方才的問題。
    裴宣隻得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吩咐隨從將轎輦抬來。看著沈翊坐進轎子後,他向乘風投去一個探問的眼神。乘風卻看也不看他。亦步亦趨跟著轎子走了。
    眾人行了一段路後,沈翊想一想,吩咐轎夫,“去弘文院。”他要去查看林風眠投入貢院的試紙。經曆了方才的事,他對林風眠和自己的相遇的信心少了幾分。
    ————————————————————————————————————————
    大楚的茶館酒肆,六陳鋪門口皆掛了幡旗。各色大小不一的幡旗正迎著風飄動。
    此時的街麵十分喧鬧。林風眠望著街麵上各色不一的幡旗。希望能借此找到“茗軒茶樓”。果然,不多時他看到其中一麵幡布上寫有”茗軒茶樓”四個字。
    林風眠疾步穿過熙攘的人流朝茗軒茶樓走去。
    “林風眠!”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循聲望去,二樓的欄檻處一個眉眼俊逸,,身材修長的年輕儒生正在向自己招手。
    林風眠抿嘴一笑,喚了一聲“白許。”
    陸琦允年紀二十餘八。字白許。是鳳陽郡名儒白蘇的嫡侄。與林風眠從小相熟。為人少年老成,最重義氣,且文武兼長。
    林風眠疾步了樓,見桌子已然整齊擺放著魚肉葷肴、榛鬆細果,顯然陸琦允已等得有些時候了。
    他含笑迎了上去,道:“白許,你來得好早。”
    陸琦允見林風眠白皙的麵孔上微泛潮紅,料想這是他在路上急急趕來的緣故。
    “不是我早,是你遲了。你這人不想教人說你遲,倒先說人早了。”陸琦允一邊說一邊倒了一杯溫茶遞過去。“快坐吧。”
    “好。”
    兩人相對坐下,林風眠手中的茶剛喝上一口,便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白許兄,好巧,竟在這裏碰到你。”
    說話的人清瘦挺直,是鳳陽府人氏——張晁,他與陸琦允是府學同師。平日陸琦允與此人並不相契。心中不太想理會。但念在同師,亦不好表現出來。隻得笑著與他客套幾句。
    可是張晁向來個沒眼色的人。所以看不出陸琦允的假意逢迎。待二人的話說得將盡未盡時,張晁的目光落在林風眠的身上。“白許兄,不知這位是?”
    陸琦允三言兩語介紹道:“這位是鳳陽府名儒林唐的幺子,林風眠。”
    張晁聽罷臉上露出許多驚訝來,“原來你就是督撫舉薦參加秋幃的童生。鳳陽郡盛傳的“天才林生”。
    林風眠作了一輯,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這是一個往來截止,並沒有過多含意的笑容。
    他自謙道:“不過是鄉人讚廖了。”
    張晁聲色歡喜,“咱們既然如此有緣,一起共飲幾杯清茶如何?
    陸琦允沒曾想這人如此厚臉皮,隻得含笑道:“張兄請坐。”
    林風眠則是沉默,麵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沉靜的目光凝視著一個地方。陸琦允知道這是林風眠心有隱憂的緣故。一時也沒了應付張晁的興致。
    張晁有意活絡氣氛,“風眠小弟,想必是第一次來這華京城吧?”林風眠點頭。
    “作為大楚帝都的華京城總有一種讓人流連望返的魅力。我常在想如果我是貴族子弟不需要寒窗苦讀幾十載求功名就更好了。”
    陸琦允知張晁此人功利心甚重,卻屢次落榜以致對大楚”貴族子弟不需要參加科考便可入仕”的國策非常不滿。這也是他一直疏離張晃的原因之一。
    他不想第一次參加殿試的林風眠沾染到這種憤懣鬱氣。便搶白道:“張兄此言差矣!富貴從來有命,讀書豈能隻為功名?”
    張晁道:“我與呈白許你不一樣,白許兄你家世富饒,鳳陽府周匝百裏之內,田圃池塘、山林川藪,盡是陸氏之業。你不用求取功名也是一生富貴。”
    林風眠聽了兩人的對話,有些疑惑的看著陸琦允。“白許,你來華京城參加秋試不為功名還是為了什麼?”
    陸琦允沉吟片刻後方道:“求取功名是其次,主要還是想在華京城找一位才貌兼備的女子當家。可,我所見這世上的女子大多有才無貌,有貌無才。”
    這也不能怪女子。因大楚多數的人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迄今隻有華京城辦了三所女子學院。供貴族或富商家的女子學習。
    陸琦允見林風眠一臉“受教了”的神態,開玩笑道:“倘若阿眠生為女子,定是我此生所求了。”
    兩人從小相熟,意氣相投,玩笑講慣了。對此言論林風隻是啞然一笑,不接他的話茬兒。
    一旁的張晃聽得陸琦允口中的話透露出愛慕的意思,便取笑道:“而今世界盛行男色,久已顛倒陰陽,那見得兩男便嫁娶不得?”
    林風眠聞言,正色道:“我輩俱是孔門子弟,以文藝相知,彼此愛重。若想著淫昵,便把麵目放在何處?我輩堂堂男子,焉可雌伏?!”
    這一番看似和軟卻也含著骨頭的話,懟得張晁啞口無言。張晁心中抱慚。一杯茶喝得沒情沒緒。不多時便借故辭去。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