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枝城被人熱切地帶到第一排主賓座坐下，稀裏糊塗地就成了他口中的“程大少爺”，雖然他確實姓程。
    茶水點心一應俱全，生怕怠慢了他似的。
    “爺，您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小的們就在這邊候著。”光頭恭敬道。
    既然承認了戲就要足，程枝城雖然有時候衝動且二，但也不是傻子，他有模有樣地揮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哎。”光頭領著眾人退下。
    偌大的劇院並沒有多少看客，大概是清過場，前排就他們四個人，不過他們的位置也不是中間，偏右一些，對稱過去的左邊位置上，好像也是主賓座，奇怪的是也空著，桌子上放著和他一樣的茶水點心，顯然，還有位爺也沒來。
    程枝城見人都遠去了，忙湊近旁邊的盛軒槐：“槐哥，我穿成這樣也能被認成大少爺，他們是不是眼睛有病啊？那真的程大少爺來了怎麼辦，咱們不就被拆穿了……”
    “來了再說，大不了再跑一次。”
    “……”
    “橙子，你大概跟人撞臉了。”
    比如玫瑰莊園裏的園丁。
    “？！”
    “姑且就當個冒牌貨拖一會兒，這地方土匪進不來，安全。”晏長川說。
    話音剛落，耀眼的燈光啪的一聲滅掉一半，舞台幕布打開，一位旦角戲伶出現在舞台中央。
    程枝城猝不及防跟他的目光直直撞上。
    綿綿的唱腔咿呀咿呀，水袖輕起輕落，國粹當前，程枝城卻完全欣賞不動，隻覺得如坐針氈脊背發毛，他又碰了碰盛軒槐的胳膊：“槐哥，你看這戲子的眼神……他怎麼老盯著我？他是不是看出來我不是程大少爺了？”
    “嗯，大概吧。”盛軒槐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
    “……槐哥，支個招啊……”
    “安心坐著就行。”
    想必台上就是光頭所說的葉公子，程大少爺既然經常聽他的戲，那他必然對程大少爺了解頗多，台下是不是本人，他肯定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但他沒有戳破，繼續唱著他的曲兒，那就說明，起碼目前並沒有什麼危險，安心坐著便是。
    “橙子，其實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似乎有點含情脈脈。”
    程枝城聽罷，本就不自在的臉色這下更不自在了。
    “槐哥你別鬧。”
    “真的。”
    真的個錘子，程枝城心說。
    戲開始約有半個小時後，心思沒在戲台上的晏長川便注意到角落裏的小變動。
    有人火急火燎地跑來送了封信，光頭神色慌張地打開看，然後滿臉震驚地往這邊看過來，晏長川當即意識到身份暴露，二話不說抓上盛軒槐的手：“走！”
    盛軒槐當即反應過來，拽上程枝城，程枝城拉上覃然，幾人就這樣一連串地起身往外衝。
    “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光頭滄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名葉公子婉轉的唱腔也停了。
    幾人出了玉樓春接著往東跑，進入小巷七彎八拐，當再次繞進一個胡同裏時，覃然丟開程枝城拉著她的手，累得彎下了腰，她喘著氣到旁邊扶住牆壁：“不行了，我跑不動了。”
    暮色低垂，倦鳥歸林，淺色的晚霞映在天邊，落下無盡餘韻。
    三人回頭看了看，沒有人追上來，看來還算幸運，甩掉了。
    “咱得找個地方睡覺，總不能露宿街頭。”程枝城也微喘著說。
    “這裏應該有民宿，”晏長川四處看了看，“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找。”
    “我跟你一起去吧。”盛軒槐跟上來。
    晏長川聞聲回頭，笑了：“行啊。”
    這邊，程枝城照顧著體力不支的覃然，等在原地把風。
    “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走在路上，盛軒槐問。
    “我為什麼知道你口味是吧，”晏長川雙手掛在褲兜裏，走姿甚是隨意，“你知道的，我爸是校長，他對我期許很高，可沒辦法，我是學渣。”
    盛軒槐靜靜走在他旁邊，等著他的下文。
    “每次我到辦公室找他，不出意外他都會把我拉到電腦前，指著你的照片恨鐵不成鋼地罵我，看，看看人家年級第一，有顏有實力，你呢，你特麼就是個花瓶。”
    “……”
    “第一次看你照片的時候，我就隨隨便便瞄了一眼，後來次數多了，我就發現，你是真的好看，白白淨淨的，我就想啊，是不是美顏了，後來特地去你們班觀察過你，結果發現真人更好看。”
    晏長川說到這裏，扭頭看盛軒槐，意料之中地在他耳朵上看到一抹紅暈。
    “再後來我就經常跟著你吃飯回宿舍，你們學霸也真是夠了，天天餐廳宿舍教學樓的三點一線，特無聊，日子一久，我不僅知道你口味，我還知道你吃飯的規律，比如每周五必去七餐廳。”
    “你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我的……為什麼……我一直都不知道？”
    “嗬，”晏長川停下腳步，轉身朝他步步逼近，唇角的笑有股說不上來的意味，“因為，你是學霸啊，學霸當以學習為首要任務，我特麼要不是怕影響你學習，我早就去……”後麵的話他及時咽了回去。
    盛軒槐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心神一慌，本能地後退，剛退兩步就貼上了青牆。
    晏長川見狀幹脆直接將人單手壁咚，他剛好比盛軒槐高了半個頭，此舉完美地把人籠罩在他的氣息下。
    “小軒槐，你還不懂麼，我對你有意思啊……”
    盛軒槐明顯呼吸急了起來，伸手推他肩膀：“別別別開玩笑了……”
    “誰跟你開玩笑，我爸拿著你的照片刺激了我三年，你怎麼那麼優秀，三年穩坐第一，我爸連換個人臉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你得對我負責。
    “……”盛軒槐愣是沒聽出來這話是褒是貶。
    “好不容易等到高中畢業，想著終於可以下手了，微笑餐廳這次可不是偶遇，是我一早就策劃好的，沒想到剛下手就出意外，嘖，”晏長川抓住他推他的一隻手腕，越說湊得越近，呼吸灑在他的臉上，讓他無處可逃，“不想嚇著你，我裝的那麼謙遜有禮，小軒槐，我怕我混混本質畢露，你會承受不住啊……”
    ……現在已經快承受不住了，盛軒槐掙脫他的鉗製走到一邊忙搓了搓臉，平複自己的思緒。
    他這算是被告白了？還是男生？老天爺，這是不是太突然了點……
    晏長川自他身後跟上來，腳步聲一聲一聲重重的，步步走在他的心尖上，不知為何，盛軒槐此時有點慌。
    “走吧，前麵有個悅來民宿，去看看。”晏長川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恢複原先那副口吻，相當自然地牽起他的手，直到走到店門口才鬆開。
    直到他跟熱情的女店家交流完畢，盛軒槐才後知後覺地從手心那片餘溫裏回過神來。
    “就剩一間房，湊合湊合，我回去找他們，你累的話就先上去休息。”晏長川看了看魂不守舍的盛軒槐，無奈一笑，不由分說把人半拉半推地送上樓，“你歇著吧，我一個人去就行。”
    看來小家夥需要冷靜冷靜。
    晏長川回到那條小巷子的時候，程枝城正蹲著給女神貼心地揉腳踝。
    “還疼不疼？”程枝城問。
    覃然搖搖頭：“好多了，謝謝你，橙子。”
    “跟我客氣什麼，大家都是朋友！”
    晏長川走過去幹咳一聲：“住的地方找到了，跟我走吧。”
    “槐哥呢？”程枝城站起身往他身後看了看。
    “在店裏，隻有一間房，大家將就一下。”
    “行，沒問題，說起來花的也都是你的錢，破費了。”
    “沒關係，花的是土匪的錢，”晏長川偏頭看向覃然，“覃小姐介意麼？”
    “這種時候，有個地方住就很滿足了，我怎麼好意思說介意呢。”覃然微笑，眼中有一抹感激。
    晏長川比了個ok，轉身率先走在前麵：“跟我來，前麵不遠就是。”
    到民宿幾人又補充點能量，覃然梳洗的時候，三人到外麵走廊上放風，晏長川自始至終都在注意著盛軒槐的神色，見他眉頭微微皺著，也不知道在絞什麼筋，但是若有似無地在跟他保持距離。
    同樣趴在欄杆上，他每過去一點，盛軒槐就趕緊往旁邊挪一點，直到挪的幾乎貼在程枝城身上。
    “槐哥你幹嘛呢？怎麼老擠我？”
    “沒，沒事。”
    看他故作鎮定，晏長川壓著笑，使壞似的又過去一點，盛軒槐嚇得趕緊收回胳膊站直，不趴了。
    剛巧覃然梳洗完畢打開房門，不等覃然說話他就悶頭衝進去，給其他二人搞得一愣。
    “軒槐……你是太困了嗎？”覃然問。
    裏頭傳來盛軒槐甕聲甕氣的一聲嗯。
    “時候不早了，都休息吧。”程枝城跟著進去。
    盛軒槐趴在桌上，臉捂得嚴嚴實實，這也太不禁逗了，晏長川心想。
    既然小家夥臉皮薄，他要學會見好就收。
    唯一一張床讓給了覃然，三個大男生整整齊齊地趴在梨木八仙桌上，折騰一天，即便是這種睡姿也睡得賊香。
    窗外明月高懸，星子寥落，萬籟俱寂的夜裏，無人知道斑斑月影之下的暗流湧動。
    次日一早，盛軒槐醒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不見晏長川，橙子跟覃然還沒醒，他簡單洗漱一番，剛到廊外，晏長川便提著早餐回來了。
    他步伐微急，神色凝重，在看見盛軒槐後長出一口氣。
    “出事了。”
    他說。

    作者閑話：

    大綱有待完善，請個小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