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重於泰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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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花江水波連波,浪花裏飛出了我的老婆……”“正在搞”剛去哈爾濱工業大學看望了也許用不了幾天就會成為自己的女友的老鄉。兩個人聊得很開心,並相約周末再見。“正在搞”的心情就像關貴敏演唱的那首十分動聽的《浪花裏飛出歡樂的歌》一樣,那是相當的好了。隻不過,“正在搞”把“浪花裏飛出歡樂的歌”改成了“浪花裏飛出我的老婆”,這也是他此時真實的心情寫照。這人的心情要是好了,腳步也就變得十分的輕快,轉眼間已經來到三孔橋下了。“正在搞”嘴裏哼著“浪花裏飛出我的老婆”,蹦蹦跳跳的跨過條條鐵軌。
    “嗚……”一聲震耳欲聾的汽笛聲打破了“正在搞”“浪花裏飛出我的老婆”的幻想。一列重載的列車挾著颶風“轟轟隆隆”的從哈爾濱站駛了出來,漸漸加快了速度。“正在搞”不願被長長的列車截住耽誤自己返回學校的時間,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了列車將要經過的軌道。
    忽然,“正在搞”的右側傳來一聲女孩兒尖細的驚叫聲:“老大爺,火車來了!……你”笨笨哢哢”、”跟頭把式”的跟火車搶啥呀!……”
    “正在搞”停住腳步尋聲望去,隻見離自己不到一百米處,一個衣衫襤褸的的老人,背著一個同樣是補丁落補丁的麻袋,正踉踉蹌蹌的想通過鐵路。離老人十幾米處,兩個女孩兒正跳著腳,大嚷大叫的想阻止老人橫穿鐵路,可老人毫不理會,依舊徑直向鐵路的對麵奔去。
    “正在搞”的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兒了,他屏住呼吸,緊盯著已經踏上鐵軌的老人。他估計,按老人的速度,在火車到來之前穿過鐵路是沒問題的。忽然,“正在搞”想起來那兩個女孩兒不是常去找自己的室友戰智湛的姬翀靚和史珍香嘛,尤其是姬翀靚還是自己的校友呢。
    就在這時,讓“正在搞”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那個老人畢竟是上了幾歲年紀,腿腳不靈活,忙中出亂,被鐵軌一絆,“撲通”一下摔在鐵路上。“正在搞”大吃一驚,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叫出聲。火車司機似乎也發現了意外情況,急忙采取了緊急措施,列車一陣痛苦的震動,發出“吱……”車輪摩擦鐵軌,讓人心悸,極其刺耳的尖叫聲。但是,列車拖著的幾十節車皮都裝著小山似的煤炭,準備運往南方,哪能說停就停。“正在搞”驚恐地看著巨大的慣性推動著列車,就像沒減速一般,繼續“轟隆”、“轟隆”的急速向老人壓過來。
    讓“正在搞”更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隻見姬翀靚驚叫了一聲,一個箭步衝上了路軌,抓起老人的衣服,拚命的往鐵軌外拉。可是,老人似乎是腿摔壞了,又舍不得手裏的麻袋,再加上姬翀靚畢竟是女孩兒,力量有限。老人隻是動了一下,又摔在鐵路上。眼見列車像怪獸般疾駛到了距姬翀靚和老人十幾米處,如泰山壓頂般壓下來,“正在搞”感覺自己窒息了般,急得汗都冒出來了,大叫道:“姬翀靚……快躲開!……”
    更讓“正在搞”難以置信的是,幾乎就在他大叫姬翀靚趕快躲開的同時,史珍香也高呼著:“四姐……我來了……”
    隨著那聲嬌呼,史珍香那柔弱的身影閃電般衝上了鐵路,和姬翀靚一起猛地把老人掀出了鐵路。兩個女孩兒的身影都是那麼瘦弱,可在“正在搞”的眼裏,無異於就是兩座玉女峰,去與泰山壓頂般的列車相抗。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就在這時,列車無情的將姬翀靚和史珍香碾到了車輪下。“正在搞”隻感到一陣眩暈,呆呆的看著列車越駛越近,直到駛到自己身邊,才“吱嘎”一聲緩緩的停下。
    姬翀靚和史珍香用自己的生命將老人救出來的整個過程也就是十幾秒鍾的事,這時,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正在搞”仿佛大夢初醒,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事後,戰智湛有一次問“正在搞”,在那個關鍵的時候他為什麼要大哭?一向以巧舌如簧著稱的“正在搞”卻期期艾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戰智湛終於弄明白了,當姬翀靚衝上鐵路去救老人的時候,已經讓“正在搞”的心靈產生了極大的震動。而當史珍香明知必死,卻義無反顧的衝上去幫助姬翀靚時,對“正在搞”的震撼那就是用語言無法形容的了。尤其史珍香那句嬌呼“四姐……我來了……”真的是震撼三山五嶽,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聽完“正在搞”的講述,戰智湛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木然呆立。片刻之間寢室內鴉雀無聲,同學們的眼睛一直望著他,隻有“正在搞”不住的嘟囔著:“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唉……”
    忽然,戰智湛的身軀一陣搖晃,“真討厭”搶上前來扶住他,尿唧唧的說道:“老戰,都是我不好,我不會說話,你別難過!姬翀靚和史珍香都是英雄,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
    戰智湛苦笑了笑,撥開“真討厭”的手,對猶如入魔般的“正在搞”問道:“老鄭,她們……她們倆在哪兒呢?……”
    事後多年,“正在搞”對姬翀靚和史珍香的慷慨赴義仍然唏噓不已,念念不忘。他常說:“讀大學的四年,隻有姬翀靚同學和史珍香的死對我觸動最大,甚至影響了我的一生。……”
    戰智湛也曾笑著對“正在搞”說道:“姬翀靚和史珍香的死對俺的震動何嚐不大!……你還記得領著俺去兩位女英雄犧牲的現場,俺是啥德行嗎?……”
    “正在搞”笑道:“咋不記得,你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那個淒慘呀。你哭就哭唄,滿地撿碎屍,邊撿還邊叨咕這腳是姬翀靚的還是史珍香的?把看熱鬧的都快嚇死了……”
    可惜的是,姬翀靚犧牲後,追悼會卻遲遲沒開。可能學校的領導們是因為文化大革命剛結束,做什麼事情都比較謹慎,也可能他們以前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更不能讓人理解的是,學校有個別領導居然說“姬翀靚的學習不好,不宜樹立這樣的典型”,還是低調一點為好。簡直令人啼笑皆非。
    有同學一針見血的說道:“學校領導錯就錯在還在用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思維定式來處理改革開放年代的學生工作。他們還想把新時代的大學生們當成”阿鬥”來愚弄嗎?……”
    學生們可不聽他們的那一套,戰智湛還清楚的記得,同學們見學校遲遲沒有召開姬翀靚追悼會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用描圖的硫酸紙做成小白花,係在主樓門前的鬆樹上。不知是哪個同學的小白花,就像在校園裏投下了一顆威力極大的原子彈。一夜之間,校園內所有的樹上都掛滿了小百花,整個校園成了白紙花的海洋。以至於製圖教研室管圖紙的白老師叫苦不迭,把所有的硫酸紙,包括白紙都藏了起來,再也不敢給同學們了。沒有硫酸紙,同學們就自己花錢買。學生中心靈手巧的很多,同學們不僅製作小白花,親手製作的花圈也開始出現在主樓門前。也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同學,把幾塊大黑板連在一起,黑底白字,書寫了一條巨大的橫幅:“沉痛悼念革命烈士姬翀靚和史珍香!”更有激進的同學,膽大妄為,在每張一米見方的大白紙上寫一個字,拚成“強烈要求校方追認姬翀靚同學為革命烈士”十八個大字,掛到了主樓上,獲得一片喝彩聲。
    學校領導們感受到了壓力,深怕會演變成騷亂。學生會在學校領導的授意下組織了一些學生,開始在校園內維持秩序。保衛處處長“三寸丁穀樹皮”唐穹,也帶著幾個保衛處的老師開始在校園裏轉悠。校園內山雨欲來風滿樓,氣氛驟然緊張。那個時候通信極為不便,同學們的消息也比較閉塞。但是,同學中的消息靈通人士還是不乏其人的。一九八二年七月十三日,也就是張華烈士勇救掏糞的老農犧牲後的第三天,張華烈士的事跡已經在校園裏傳開了。不知是省教委幹涉了,還是哪個高人給學校領導出了主意,似乎是想緩和一下校園內緊張的氣氛。學校團委通知姬翀靚所在的班,下午的自習課不上了,召開一個班會,緬懷姬翀靚,寄托哀思,學校團委的書記劉老師和學生會的幾個學生幹部將出席。姬翀靚的同學把教室布置的莊嚴肅穆。黑板上用粉筆工楷寫著“悼念姬翀靚同學”七個大字。不知是哪一位擅長美工的同學,竟然雕塑了一尊活靈活現的姬翀靚的塑像,擺在講台上,十分惹人注目。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班會的時間還沒到,姬翀靚所在班的教室門外就黑壓壓的擠滿了聞訊趕來的其它專業、班級的同學們。就像是有誰組織的,這些同學均胸佩白花,默然肅立在教室門外,誰都不說話,也沒有發生擁擠。按理說,這麼多的同學擠在走廊裏,應該熙熙攘攘才對,就像菜市場那樣。可是,教室內外一片肅靜,紀律好的出奇,就算比不上上課的紀律,總比黨委書記作報告的會場安靜多了。
    學校團委書記劉老師來了。看到這樣的情景,劉老師的眼睛濕潤了。一個同學不失時機的首先發難了:“劉老師……姬翀靚同學到底算不算革命烈士?……”
    劉老師身邊一個女同學說道:“同學們,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姬翀靚能不能被批準為革命烈士,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請相信黨和學校領導一定會做出英明的決定……”
    聽到“革命”不離嘴的這番話,不用看人,戰智湛就知道一定是那個曾經拿著剪刀要剪柔柔“喇叭褲”褲腿的那個戴眼鏡的學生會女同學。他心中暗罵這個女同學不識時務:“嘿嘿……你可真看不出個好歹來,”這前兒”你敢”胡謅八咧”,這幫同學還不把你撕了呀!……”
    忽然,“真討厭”那十分女性化的聲音響了起來:“同學們,聽我說兩句!毛主席教導我們”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姬翀靚和史珍香是為了救老大爺而死,是為人民利益而死。毛主席都教導過我們,為了人民利益而死的人,她們的死就重於泰山。……”
    “真討厭”的話引發了同學們雷鳴般的掌聲。戰智湛心中暗笑:“這”真討厭”就這番話聽著順耳。嘿嘿……他把毛主席抬了出來,誰敢說不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啥前兒”成了《天龍八部》中金庸老先生所描寫的”姑蘇慕容複”的開山大弟子了?……”
    同學們的掌聲過後,一個女同學嚷道:“剛才這位同學說得對!……姬翀靚和史珍香是為了人民的利益而死,她們的死重於泰山。這樣的人不能成為革命烈士,誰配稱烈士?……”
    同學們又是報以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有的甚至高高的豎起了拇指。學校團委書記劉老師擺了擺手,大聲說道:“同學們,請安靜,你們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我雖然不認識姬翀靚和史珍香同學,但是她們的犧牲讓我和你們一樣,非常難過!……”
    說到這裏,劉老師哽咽了,他望了望漸漸安靜下來的同學們,踏上一把一個同學搬來的椅子,接著動情的說道:“同學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昨天還是兩個鮮活的生命,和我們一起唱歌、學習、吃飯、生活。可是今天,她們卻離開了我們,離開的是那麼突然。難道她們不眷戀這個世界嗎?……難道她們不想過幸福的生活嗎?……不!她們也像你們在場的女同學們一樣,渴望著將來生兒育女,渴望著做一個母親!……”
    學校團委書記劉老師與其說是在講話,用聲情並茂的“演講”來形容似乎更為貼切。劉老師極富磁性的男中音十分動聽,極富感染力,在場的所有同學都被劉老師的真情所打動,很多女同學已經開始抽泣,有的甚至已經泣不成聲了。忽然,鄭爽在人群中抽泣著說道:“劉老師……你說姬翀靚和史珍香是不是死的很冤?……是不是很不值得?……她們是不是不該去救……不該去救那個……那個撿破爛兒的……”
    “不!不!不!……”劉老師搖手打斷了鄭爽的話,說道:“在我們共產黨人的天平上,生命是沒有貴賤之分的!……姬翀靚、史珍香和我們一樣,都是平凡的人。她們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她們能夠在關鍵的時刻,毫不猶豫的用自己寶貴的年輕生命換回了一個古稀老人同樣珍貴的生命。……我們失去了朝夕相處的同學,怎麼能夠不悲痛?怎麼能夠不”淚飛頓作傾盆雨”!……同學們,我們有理由悼念姬翀靚和史珍香,她們和我們的榜樣雷鋒同誌一樣,名字將與日月同輝,與鬆花江共存!……”
    劉老師的講話第一次讓同學們報以經久不息的掌聲。據說,年輕的學校團委書記劉老師因為這次講話,差一點斷送了他的錦繡前程。罪名就是“沒有用黨的政策正確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是非觀。”直到多年以後,他才被曆史所認可,被提拔為學校黨委副書記、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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