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很多事是難以決定的。
    佛說：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自心煩惱無邊，誓願斷！自心法門無盡，誓願學！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
    我以為看到媽的時候，她會生氣地大罵我不知廉恥，或是幹脆不再理我。可是我錯了。
    媽一見到我便抱住我淚流不止，從她顫抖著撫摩我發絲的指上，我感受到的僅僅是心碎的苦楚，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
    愧疚湧上心頭，令我無法向她坦言我對桐的愛。
    隔著媽的身體，我盯住無名指上水晶的戒指，在精神崩潰之前，我緊緊地咬住了唇，讓鮮血流下。
    我想我始終都不明白，為何愛不能兩全！
    梅花更多的落下，五彩的色澤代替了它的蒼白。
    在醫院的林子裏，我找到了爸。
    他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地蒼老。從不抽煙的他一支接一支毫無節製地抽著煙。煙灰在寂寞的夜裏清冷地飄落，隨之而起的是爸劇烈的咳嗽。
    我走過去拍他的背，他立刻驚詫地抬起頭看我。
    我不敢回望他，生怕那樣的目光會讓我再一次產生動搖。
    他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我，直到手中的香煙有大半變成了煙灰。
    “你來了？”
    我點點頭，在他身旁坐下。仰望星空時，我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他靜心聊過了。
    爸歎了口氣，站了起來，道：和我走走，行嗎？
    我無語地點了點頭。
    醫院的小道幽深綿長。
    爸走在前麵，我低頭跟在後麵。心裏亂如絲麻。
    天上的星星和我從都宇生的賓館出來的那晚一樣黯然無光，我不由地恐慌起來。
    梅花飄下一片，我忽然衝動地開口喊住了他。
    爸沒有回頭，駐足的腳步讓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來。
    深吸入一口氣，我說：“爸，其實我……”
    “希兒……”他轉過身，黯然的目光落在我的身後。
    我怔住，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心濕了一片，爸有多少年沒有這麼喚過我了？
    記憶中，爸總是笑著對我說：希兒，我的希兒……
    父子之間或許更多的是拳腳相向。於是我便忘卻了童年時代我們曾有過很多快樂的日子……
    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呢？爸突然不再那麼喚我了，他眉宇之間的笑意也被無盡的憂愁取代。
    恍然間，我才發覺自己真的很不孝。這些年來，我隻顧了自己的快樂卻忘記了父母的感受。倘若有一天，我也有了孩子，我想我也不會容許他去愛上同性。
    “希兒……”爸歎了口氣，慢慢地走了過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上仰的目光仿佛是在驚歎歲月流逝之快。
    是啊，轉眼我已長成了大人，再也不是那個總也跟不上爸腳步的孩童。
    “爸，我……”
    “希兒，今年的生日過的好嗎？”爸又一次搶斷了我的話。
    我哽咽，默默地點了點頭。
    “別騙我了。小桐說你發燒燒到神智不清，胡言亂語。”他心疼地撫著我的額頭，在感受到那仍然炙熱的溫度時，眉頭鎖得很緊。
    我拿下他的手，搖了搖頭，想說自己沒事，但他隨後而來的歎息卻讓我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今晚，他的歎息實在太多了。
    “希兒，你和小桐……恩，他對你好嗎？”
    我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點了點頭。
    爸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許久又道：“那你呢，你是不是……很在意他？”
    我看著爸近在眼前的臉，這一路上想說的話到頭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希兒？”
    “沒有那回事，我……”咬著破皮的唇，我心痛的不知所謂，“我和桐……隻是好朋友。”
    爸望著我，漆黑的眼睛像是在探詢這話的真實性。
    手背到身後，隱去戒指的光暈。我強迫自己扯出一抹笑。
    爸終於也笑了，那一瞬間，我驚訝地看到他的眼底竟藏著淚水。
    他悄悄地伸手拭去淚，卸下罪惡般的換出一口氣：“希兒，還好你說你不是。這十八年來我每一天都提著心在生活，我很怕你和我一樣……我不要你重蹈覆轍……”
    “希兒，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