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屬氜相識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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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再次醒來,已是身處馬車。雖然感覺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裹著,但是馬車的顛簸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牽扯出背後的傷痛。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神幽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低下頭一看,不知從哪伸出一對手臂將他牢牢環住。莫非又是昏睡的時候胡亂抓了別人才會這樣?頭痛欲裂,想不明白。
“別亂動,小心傷處。”聲音從身後傳來,卻和之前醒來時聽到的不大一樣。慢慢回頭,映入眼前的是一個熟悉的麵孔。
“阿納柯西?”疑惑,聲音卻沙啞地不像自己的。他不是在宮中嗎?“你何時回來的?”
“聽到你被都城守衛軍抓去,我還能有心思繼續看異域的表演,喝他國的美酒嗎?”苦笑,真是不明白,當他從賽斯口中得知他的傷情,他的心忽然就亂的一塌糊塗。曾經,馳騁沙場,即使麵對再強悍的對手,多次身首異處,險些丟掉性命,他也沒有如此慌亂過。可是,為神幽,他卻一再地失神慌亂,簡直就不像自己。
“你一早就已猜到哈斯文會為難我,是嗎?”想起他當日在東門的舉動,有些問題漸漸明了。
阿納柯西並不隱瞞,坦白地點了點頭,細細向他解釋:“在屬氜,文將重於武將。可是這並不代表武將毫無地位,不管怎麼說,武將都執掌著兵權,隻要有心便可操縱半個天下。如果說,在邊關,我是擁有最多、最重的兵權的那一人,那麼,在朝中,掌控近國軍,負責保護都城內外安全的衛國將軍蘇依查爾便是擁有最多、最重兵權的那一人。”
“你的意思是,他想與你爭奪兵權,好削弱你的勢力?”神幽頓悟,忽然明白那些人屈打他的用意何在,“如此說來,哈斯文隻是他的打手罷了。”
阿納柯西點了點頭,給於神幽讚賞的目光,感歎他的心思如此縝密,他不過是稍有暗示,就已被他猜出全部。也難怪當日,他隻是稍作思考,就輕易地助自己破了麾雲軍的圍堵。
神幽並不急於接受阿納柯西的讚賞,反而鎖住眉頭,若有所思,良久才又徐徐發問:“你與那定遠侯,當真有八拜之交?”如果說,阿納柯西所言不假,那麼現在的屬氜國理應分派暗鬥,這哈斯文既然是蘇依查爾的手下,那麼賽斯前去救他,豈不是等於公然和蘇依查爾為敵?若不是當真與阿納柯西有深交,他又怎麼會淌這個渾水?
阿納柯西臉色一青,考慮著要不要對神幽說出實情。神幽察覺出他的異樣,倒也沒有多問。有些事,他知道與不知道本無區別,如果不是背上疼痛難忍,他也不會多話來分散注意力。
阿納柯西隻猶豫了一下,便決定還是對神幽坦白。以神幽的敏感和聰慧,與其編個謊言騙他,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來的容易。
“你可還記得當日我們是怎麼相識的嗎?”
往事浮上心頭,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認識了那麼久。神幽點點頭,阿納柯西接著又道:“那日我之所以會墜崖受傷,是因為在梁城的戰役中戰敗,被麾雲軍追至崖前,無路可逃,又不願束手就擒,於是才縱身跳下懸崖。而我之所以會戰敗,是因為我輕信了一個人,一個我自小便認識,陪我征戰無數次,我視他為兄弟手足的人……”
不用多言,兩人心裏都已明白那人是誰。神幽憶起那人細長漂亮,總是隱隱含著笑意的眼睛,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阿納柯西會輕信了他,那是一雙讓人無法抗拒的眼睛。
“你的問題問完了嗎?”阿納柯西盯著懷中出神的人兒,語氣中莫名地多了一絲不悅,“那麼該我問了。哈斯文審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對他實話實說?”如果他據實相告,那麼也不會受這皮肉之苦了吧。
神幽側著腦袋略一思量,接著淡淡地笑了。對上阿納柯西的眼,他說:“隻因為我不喜歡被人脅迫。”
隻是如此嗎?阿納柯西臉色一沉,心中湧現出微微的失望,這一抹失望是那麼地淡,以至於他並沒有察覺出自己的異樣。
回到將軍府之前,神幽再一次地陷入了昏迷。雖然一再地陪他說話分神,也一刻未停地抱著他,不讓他的背碰觸到生硬的車壁,但是馬車劇烈的晃動還是讓神幽痛苦無比。阿納柯西看著他的臉上滲出冷汗,也看著他咬住下唇堅持著不肯呻吟,心裏痛著卻不能未他分擔一點點的痛楚,這樣的心情真的很難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將軍府,原想故作輕鬆地笑著對他說“到家了”,可突然發現懷中的人早已沒有了反應,任憑他怎麼喚他的名字,他始終緊閉著眼,唇色蒼白,一副大限之期將至的模樣。於是他再一次有了在宮中初聞他被抓的消息時,那種不知所措的慌亂。就這樣,他硬是在原地楞了好久,才想起來救人要緊,這才趕緊抱了神幽回屋,一路上對自動靠過來的蘇米急急地吩咐:“快去請無卓先生。”
無卓,曾經有著不可思議傳奇的神醫。因為早年立下規矩,非窮人不醫、非半死人不醫、非奇難雜症不醫,而被人稱“三不醫”無卓。
阿納柯西的祖父與無卓神醫有知音之交,據說兩人都酷愛書法,經常在一起討論各家所長。阿納柯西的父親又曾經拜師在他門下,學過幾年醫術。因此,無卓與阿納柯西一家可謂是交情匪淺。也因此,蘇米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將無卓請來。
此時的無卓,已年近八十,雖然背有些駝,腳步也有些不穩,但一雙眼睛依然像年輕人一樣炯炯有神。以往每次前來,無卓總是不免要戲弄阿納柯西一番,說他不像他的爺爺威猛挺拔、氣魄蓋天,也沒有他父親那般神色秀氣、睿智過人,當然,這隻是玩笑話,是不是真的世人心裏皆是明白的很,無需多做印證。
不過這一次,顯然不同於平常。無卓自知氣氛不對,也就不再開無聊的玩笑,隻是細心地替床榻上的神幽檢查傷勢。一番折騰之後,他把阿納柯西叫到了一邊。未等他開口,阿納柯西已是按捺不住。
“無卓先生,他的傷勢如何?”
“傷勢倒不是很重,隻是這施刑的鞭子或許是長年累月的隨意擺放,沾染了諸多不潔之物,才造成他傷口紅腫難愈,高熱不退。”
“那要如何才能救他?”阿納柯西心頭一緊,臉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你也不用著急。有我的藥方,痊愈不難,不過需要點時間罷了。隻不過……”
一句“隻不過”讓阿納柯西剛剛有所鬆懈的心一下又提了起來,他沉聲一吼:“隻不過什麼?”
無卓偷望一眼阿納柯西,怪哉,這小子何時變得如此容易失控了?
“到底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傷勢發展到如今這地步,恐怕即使傷口能夠痊愈,也還是會留下疤痕。”
眉頭一皺,阿納柯西想起神幽那白皙幹淨的手指,想起他指甲下淡淡的粉色,也想起那上麵細碎的傷痕。難道,又要讓他再多添一些傷痕嗎?不,他不想……
“就沒有辦法不留疤痕嗎?”
“待痊愈後,可以長年累月浸泡溫泉,再在傷痕處塗抹我研製的藥物,假以時日能夠使痕跡變淡,但要徹底不留下痕跡,是不可能的事情。傷已造成,世間絕無良藥可以使之恢複如初。”
阿納柯西沉默。良久,才黯然地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