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7 他和她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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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走進了別人的生命裏,慢慢地融入了群體裏,慢慢地脫離了孤僻。
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謝泠。
她是那樣一個特別的女孩,我以為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樣想法。
如果不是那天看見她被人打,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愛之形式,從來都是我想得過於單純了。
那時還是十一月底。
那時的我們,還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小孩以上,大人不足。
所以傻氣、懵懂、不懂得。最是無奈,也最是美好的年紀。
那時的天很藍,風很輕,雲很淡,太陽很燦爛。隻是,秋日的校園很躁動,容易使人焦躁和不安。
情緒不好把握,出手也就忘了輕重。
所以,沒事的。
那天,大夥吃過午飯在宿舍聊天,我看不到她的人就開始到處找。
前些天開始,泠的行蹤變得詭異,即使我還是看著她,卻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空隙裏丟了她的身影。
然後,我們的關係變得微妙——明明當初在陌生人群中找到我的人是她,現在卻變成了總是我在茫茫人流中尋找她。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
午睡時間快到,校園裏慢慢安靜下去,隻依稀聽到食堂裏傳出的鍋鏟瓢盆相碰聲。
經過教學樓,我神經質地停了腳步。
自三樓傳下來的,分明是怒罵之言。
聲音再熟悉不過,那個讓所有老師痛恨讓所有學生膽寒的男生,裴。
總是那樣的充滿憤怒和不滿,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負了他一般。最近更甚。
別人暗地裏都說,他是鎮裏出了名的壞仔,拉幫結夥,壞事做盡。那是大人們說的“流氓”。
本來我和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鄉下出來的農家女,一個是“人人喊打”的流氓,難有交集。所以從來我都是見之避之,明哲保身。
就算身負班幹要職,對他的所作所為,我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
所以,不需多想,我都應該和平時一樣若無其事地離開。
那天,鬼使神差地,我留下來了,上了樓梯,進了教室,見了那一幕。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花費大半精力去忘也忘不掉的一幕。
教室的後麵,男生遠遠正對著我,表情暴怒而狠戾,嘴裏罵著不幹不淨的字眼,手掌又重又狠地推搡著一個女生。女生隻徒勞地曲起細瘦的雙臂自衛反抗。第二次推搡,女生已被推撞上齊腰高的桌子,發出響亮刺耳的碰撞聲!
其實隻一眼,我就知道,那個背對我的身影,清瘦高挑,不是我一直找的她又能是誰?
半晌錯愕後,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我登時火冒三丈高,一個健步就衝了上去。
我發狂,像隻紅了眼的公牛見了滴血似的紅布,生硬地、粗暴地、玩命地朝著男生的側腰撞去!
毫無疑問,男生狼狽倒地,身體側蜷一團,雙臂抱著腹部抽氣,昂首皺眉怒視我,。
我是煞氣衝天,怒紅了眼,無視對方哀嚎,穩如泰山般將她擋在身後。還象征性地伸出右手緊握成拳。
——後來,男孩對我說,那一刻的你,仿佛母獅子保護小獅子一樣英勇無畏、凶猛無敵。
——後來的後來,女孩對我說,那一刻的你,比任何人都強大,比任何人都耀眼,支撐了我內心的脆弱,照亮了我心底的黑暗。
“你?”縮在地上的男孩終於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瞪我,齜牙咧嘴罵道,“你瘋了你!”
我石頭似的矗在那裏,怒目相向,一言不發。
“梅?”
或者是十幾秒,或者是幾十秒,也或者更久的無聲狀態,一道細弱的、不確定的聲音才從我身後響起。
我迅速回頭看她,驚見她向來白皙幹淨的臉頰上滿是不正常的潮紅和豆大如雨的汗珠。
沒有眼淚。
我尚未完全下去的火又瞬息狂飆,再也控製不住:“瘋了的是你!你居然動手打個女的,你居然動手打她,你居然動手打她?!她是個女的,她是個女的你知不知道?!”
她是個女的。不折不扣。就算世界破滅,也顛覆不了的事實。
從沒罵過人的我,隻能重複著那幾句無力的貧乏的指責,狀似潑婦,聲嘶力竭,誓不罷休。
在我瘋狗般狂吠的過程中,女生無聲緊抓我的右衣袖,男生隻一味沉默瞪我。
到我漸漸沒有力氣叫罵時,男生從地上爬起,他就那樣狠命瞪我,雙目赤紅,恨不得要用眼刀將我殺死一般。
此時我才發現男生的左邊臉頰有兩三條細細的紅痕,觸目驚心。
“你。。。。。”我終於發現事態嚴重,頓時語塞。
“哼!”男生突然轉身,咬牙切齒地罵出一句,“神經病!”而後右手捂緊側腰,抬頭挺胸大步流星跨出教室。
我呆呆望著男生離去的背影,心中是後知後覺湧起的擔憂和害怕,手腳忘了反應。
“梅,梅。。。。。。”身體被一雙細瘦的手臂緊緊抱住,而後響起她略微顫抖的呼喚。
我茫茫然轉身,幾乎以為自己身處幻夢之中。
“你還好吧?”漂亮的大眼睛裏是受驚後的擔憂。
“不,我沒事!你怎樣了,有沒有受傷?”我才想起之前男生狠勁的推搡,驚慌問道。
“沒,沒,沒事。。。。。。”她的雙臂緩緩收緊,腦袋埋入我頸窩,聲音漸漸低下去,直至於無。
我看到她本來齊整的小辮有些掙脫的痕跡,顯出蓬亂。
她的身體是無法克製的微微顫抖。
我腦袋“轟”的一聲,再次空白,什麼也來不及想,雙手就攬上了她纖細的背。而後笨拙地安慰著:“沒事了,沒事了。。。。。。”一直一直。
那個午後,我沒有回宿舍午睡,和她坐在教室後門的地板上,抬頭看教學樓旁那棵高大榕樹恣意伸進來的枝葉,耳聽依稀而來的鍋碗瓢盆相撞聲。發呆。
枝葉濃密蒼鬱,聲音生生不息,現出無限生命力,強悍無敵。
隻是,一片天地,兩處閑愁。
午睡時間的一個半鍾頭,我沒有問她任何,她沒有告訴我究竟。
我們隻是偶爾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似乎之前我的所見所為都隻是我白日所做無聊的幻夢。
天氣真好啊!在午睡即將結束的最後幾分鍾裏,她幽幽歎息。
是啊!我將視線自那蒼鬱枝葉移開,投向高天流雲。
天那樣藍,風那樣輕,雲那樣淡,太陽那樣燦爛。世間有著無限美好。
隻是這校園很躁動,容易使人焦躁和不安。我說。
是啊,情緒不好把握,出手也就忘了輕重。她再歎。
我忍不住轉頭。
所以,沒事的。我可以理解。
她輕輕說著,依然抬頭看天的側臉逆著盛光,奇異地模糊著,看不真切。
我隻看見她嘴角邊一個隱約的弧度。
“他說,他喜歡我。”
我們學校的宿舍製度是出了名的嚴苛。
而我們宿舍樓的陳姓舍監更是遠近聞名的鐵麵無私、不留情麵。樓裏女生背地裏都不知好歹地戲稱她為“陳老虎”。
所以,毫無懸念,那天午睡我和她都榮幸地被陳老虎記了大名。
這是我自讀書起第一次違紀被記名。當我們被拉進辦公室問話的時候,我們都選擇了沉默。
我竟沒有半點委屈和狡辯。
打這以後,我開始了頻繁的違紀生活,和她。不過被記名的機會並不多。
我和她,一個是身負班幹要職,一個是葉老的心頭肉。犯的那些小過小錯,隻要葉老金口一開“我找她們有事去了”也就結了。誰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
按理說,我們這樣的恃寵而驕、目中無人,是肯定要被眾人排擠和攻擊的。但是沒有,整整初中三年,我們和周圍孩子的關係一直很和睦友善,日子開心滋潤。
那是我們最輝煌囂張的時光。
要不是那個叫“裴”的男生、那年秋天的那場衝突,那段歲月可能更輕鬆更快活更美好。但是,卻絕不會更深刻更刻骨。
以那次衝突為起點,我和她和他,以及若幹牽涉進來的人,開始了一場銘心刻骨疑似沒有盡頭的追逐和逃離。
曾經的我們,一度看不清楚生活學不會妥協,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出口,隻知盲目衝撞和掙紮,落了個傷痕累累,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