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6 小敘的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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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很別扭,不敢再看她,而是處處躲閃著她的目光。
她開始看我了,用帶著玩味笑意的漂亮眼睛追逐我的身影,一直一直。
我自有滿心歡喜和知足,卻也難掩疑慮。很明顯,我不會是她身邊的那類人,沒有明亮的性情燦爛的笑容吸引她。而我一直看著她,也沒見過她這樣地去招惹他人。
一切都過於奇怪。她這樣做,打的什麼主意?我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就算我早習慣了他人或豔羨或鄙夷的眼神,卻對她意味不明善惡不清的目光追逐難以忍受,一天下來七堂課,我像芒刺在背,不得自在。
終於熬到最後一堂課結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往教員辦公室跑。
今天有我的信。每逢周三,收信的日子,一周之中我最歡欣的一天。
報道,進去。
葉老坐得端正,白衣黑褲,表情溫和,右手擱在一疊信件上麵,皮膚黝黑,骨節突出。
我打過招呼取過信件就要離開。
“梅,我聽說,似乎總有別校的男生寫信給你哪!”葉老的聲音低沉溫厚,波瀾不驚。
我回頭,不解地望著他。
“嗬嗬,老師沒別的意思。”他扶扶滑下鼻頭的黑框眼鏡,微微閉眼,低低笑道,“隻是提醒一句,你這年紀的孩子,以學業為重才是。”
我驀地明白過來,趕緊解釋:“不,老師您誤會了,那是我堂弟!”
“堂弟?”葉老頭恍然過來,尷尬一笑,“哎呀,是堂弟呀!姊弟感情融洽很重要啊,多多交流交流是好事來的!哈哈,哈哈。。。。。”
我看他笑得牽強,不願久留就要離開。
臨出門時,聽得他說:“梅,你要記得,學校對待早戀的學生是決不輕饒的。”
我權當沒聽到,慌張張就朝輔導課教室奔去。
葉老並不老,也就四十五歲的中年男人。“葉老”這個稱謂完全歸功於他奇特的長相。他的臉,詭異地神似著曆史教科書上那個周口店出土的北京猿人的臉龐,其相像程度幾可亂真。就因為這張臉,四十幾歲的男人看起來整整老了一輪,加之膚色黝黑,還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表相,十足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一個。其實學生更想喊的是“葉猿人”的,又怕太過招搖惹火燒身也就作罷了,退而求其次,就用了個帶點調侃帶點親昵的“葉老”取而代之。
兩個多月來,我們從私下裏到台麵上“葉老、葉老”喊得猖狂也歡快。他是一概地視若無睹,反倒是樂得和學生玩親昵,高興時候還會大方地應和幾聲。
這老頭兒,不如一般老師容易糊弄,他是事事分明卻樂得糊塗。但是一旦真的惹了火,他絕對會讓人吃不了兜著走。
他這樣地和我挑明了說,到底是種試探,抑或警告?
“梅:
又是一周過去,情況可有好轉?
家裏還算平靜,無甚大事。隻上周六他們回來鬧了一場。鬧得不大,隻周而複始不厭其煩老調重彈,不值掛慮。
舅舅、舅母身體無恙,我媽情緒也穩定,諸事安好。勿念!
學習慢慢變得緊張,班裏漸漸沉靜下來。不過於我無礙,我隻一如既往地出外寫生和跑畫室。當然,課業還是會規矩地上,排名保持在前十。孰輕孰重,我心底清明,無需擔心。但是上課真的很無聊乏味,令人提不起勁。
周日外出寫生,終於到了最遠的那個村子,山高水清人煙稀少的地方。竹林蔥鬱,雞犬相聞,村民和善,世外桃源的感覺。
入秋了,這裏卻依然綠意盎然。在那大片大片的竹林裏作畫,隻有風的輕舞葉的婆娑,安寧怡然。
果然什麼都比不過畫畫。作畫可以全心投入,投入可以遺忘俗事。
梅,真想和你早點離開啊!
。。。。。。嗬嗬,任性了。十一月中旬了,天氣轉涼,夜裏要蓋好被子。
敘”
小敘。。。。。。
看完這一頁短信,我不能自已,趴在桌麵,臉埋入臂彎。歡欣一掃而光,心底無限難過。
是啊,小敘,我們幾時才能離開?我們幾時才能變成大人?怕隻怕,即使我們長大了,也仍是不能灑脫地拋離這一切啊!
小敘,我先你一步走遠,要難為你了。
“嗒”一聲輕響,打斷我漸漸迷茫的思緒。我抬起頭,看見桌麵多了個攢起來的紙團。茫茫然打開,看見一行工整的小字:“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是她,泠。
沒有署名,我也知道這是她的筆跡。過分工整的字體,像剛學字的孩子一樣謹慎的一筆一劃。
脆弱的時候,沒人看見的話,我們可以若無其事地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旦被噓寒問暖了,我們就會想要依賴著痛哭失聲。
帶點感動,我提筆回答:“我沒事,不用擔心。”然後將紙折起就想往後傳回去。轉念一想,又打開來,加了兩字“謝謝”。
很快,紙團又是“嗒”的一聲從天而降。
“你別怕我,我沒想要捉弄你,我是真的關心你!是不是信裏出了事?”
一瞬間,我想要淚如泉湧。喉嚨仿佛有什麼堵塞一般,幾乎咽氣。
她說,她關心我。關心,一個讓我心疼又心動的詞。
“泠,信裏沒出什麼事,我真的沒事。隻是上課太無聊,不想聽而已。
PS。我沒有怕你。”
“嗯,也是,這樣的大好秋色,我們卻要呆在這裏上無聊課,氣死人了!
PS。如果不是怕我的話,下課後能不能等我一起吃飯?數學老師太可惡了,居然要我課後去給他解釋上次小測考了低分的原因!哪有什麼原因,討厭就不想複習嘛!”
“是啊,外麵的世界那樣精彩,我們卻隻能呆在這小小教室裏。
PS。我在這裏等你,可以了就回來找我。”
“好,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輔導數學的老師不是一般的廢話。上課時候還好,一道習題重複個幾遍大家可能很感激他的不厭其煩;談話的話,就敬謝不敏了,沒人能忍受他可以媲美《大話西遊》裏唐僧的聒噪。
我以為她被拉去談話,至少也要半小時。不料十分鍾不到,她就回來了。
其時我正捏著信紙想著小敘的事。被她一拍肩膀,嚇得掉了信。
她一邊嘻嘻笑道:“想什麼呢?這麼入迷。”一邊彎腰撿起信紙。
我驚甫未定,緊張搖頭。
“敘?”她遞過信紙,瞟了一眼,笑了,“就是他吧,老給你寫信的男生?”
聽她一說,顯然和葉老當時口氣無異,不覺頭疼,無奈歎道:“你誤會了,他是我堂弟。”
“噯噯,隻是堂弟?”她大呼小叫,口吻質疑。
“嗯!”我輕輕點頭,語氣中肯。
“真的?”她眼睛大睜。
“真的!”我閉眼。
“不騙人?”她口氣上衝。
“不騙人!”我沉聲。
“如假包換?”她氣勢如虹。
“如假包換!”我麵無表情。
“切!”她以手抵額,表情失望至極,“隻是個堂弟啊,虧人家興奮了好久!”。
“你。。。。。”我頓時語塞,一口氣悶在喉頭上下不是。
”哈哈哈。。。。。。梅啊,你真的好好玩哦!”她攬過我的肩,低下頭來破口大笑,誇張放肆。
我早已是滿麵菜色,無語凝咽。
“哈哈。。。嘻嘻。。。哈,哈。。。。。。”她緊緊撐住我,半天才止住笑意,抬起頭來,眯眼看我,“嗬嗬,瞧你,臉紅得像個番茄,好像我怎麼了你似的!”
“你!”我又是一窘,氣憤道。
“嗬嗬,”她直起腰杆,轉身離開,朗朗說道,“不逗你啦!”
“走,收拾東西,我們吃飯去!”她走到門口,回頭朝我一笑。一笑傾城。
“。。。。。。”看著她,我哭笑不得,隻得默然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