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略在大學修的是心理學和法律。
    法律導師看蘇小略很不順眼，原因不明。多數人猜測是因為這個四十出頭就禿頂的男人嫉妒蘇小略。不過導師揚言過，蘇小略欠有男人味，自己還不至於嫉妒小白臉。
    眾法律係學生都盼著蘇小略的反應，可是結果……蘇小略缺勤之頻繁讓他根本不知道有過這般流言。
    不同於法律導師，蘇小略的心理導師崇拜蘇小略已經到了一種驚悚的地步。
    理由隻是蘇小略有一種宛如預言師的氣質。
    所以，縱然蘇小略一個學期心理講課的出勤不到三次，導師還是異常慷慨地給了他全部學分……當然，這和這位導師是一名女性也有著微妙的關係……
    自然也有看不開的學生。難聽的話也有。比如，以色侍人。抨擊蘇小略最有利的自然就是他慘不忍睹的出勤率……
    而當這些人看到蘇小略一連七天，天天準時出勤的時候，他們懵了……
    導師也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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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討厭學習的理由有很多，一如千千萬萬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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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理係的導師姓褚，年紀算老的，可依舊堅持每個月把白發染回黑色。她說，這是一種強迫症。
    蘇小略這個星期，每天都會去找她。
    在空曠的辦公室裏討論比如，神經衰弱、自我暗示、幻聽幻視的話題。
    蘇小略話不多，他不願全部傾訴，蒙太奇地敘述著不修邊幅的故事。
    他說，他在不可能的地方看到了不可能的人。
    他說，他最近一直在重複同一個夢境。這個夢和木木君有關，可他想不起到底夢裏有什麼。
    他說，他老是聽到虛無的嘲笑聲，有很多人喊他從未用過的名字。
    他說，他陷在一個名為“過去”的泥淖中，難以自拔。
    ……
    蘇小略變得越來越憔悴。
    很多事情，逐漸力不從心。
    第八日，蘇小略的夢境有了改變。
    他難得清清楚楚地記住了全部——木木君執著蘇小略的手，說：“我們為什麼不一起死？”
    蘇小略想說自己早就死了。
    他始終在內心頑強地相信自己已經死亡的這件事情。
    他相信自己去過地獄，見過魔鬼。
    魔鬼的樣子和木木君殊無二致。不過，木木君穿著一身珍珠白翻花露肩公主裙，魔鬼穿著束身的黑色短打。
    木木君執著蘇小略的手，放在唇邊親吻，吊著眼角說：“我們為什麼不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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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突然想起那天木木君來找自己。那天大雨，木木君被淋得透濕，及肩的發盡濕，衣服的邊緣也被洇濕一片。她在自己懷裏哭，歇斯底裏。蘇小略曾想抱緊她，牢牢的。可是，木木君身體那麼冰。蘇小略隻是鬆鬆地抱著，任由她在懷中哭泣。
    之後，蘇小略找不到木木君。
    他問過木木君的同學，可是那些人，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
    蘇小略甚至懷疑，世上是否有過木木君這個人。
    是不是，這麼出色的一個女人，隻是自己太過寂寞才生出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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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為什麼不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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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殉情。蘇小略想。木木君已經死了。他沒有理由地相信，木木君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以前，早在自己認識她之前。她如同自己，隻是一個遊魂……
    木木君要他陪同她殉情。
    或者，木木君就是那個魔鬼，她想收回自己在人間的生命。她終於決定為蘇小略的死做一個完結。她來人間誘惑他，，指引他前往幽冥。
    死，像是睡眠。一段不可能醒來的睡去。
    蘇小略那麼癡迷於睡眠，一個沒有夢打擾的睡眠。他想睡去，絕不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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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找出那本日記。
    隨手翻開一頁。
    那一頁上畫著，一個天使，容貌絕豔，可是背後是一對骨骸的翅膀，血腥肮髒。
    蘇小略寫道：
    我看到木木君，她濕漉漉地出現在我麵前。
    我追逐她。
    可是全世界沒有她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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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姐不再光顧Devils’Heaven，包括蘇小略。
    不久之後，張小姐死於一次火拚。她丈夫，那個臭名昭著的大毒梟，也死在那次火拚。
    有人說，張小姐死的時候喊著“棠”，滿眼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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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帶來一個必死的詛咒，我的身軀招來陰司的鬼卒。”
    “我的出生日就是一個悲劇。”
    蘇小略用聖母的眼神，辯解最荒誕的謊言。
    “我們都有罪，請在陰間路等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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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姐喊著，“棠”，被人爆頭。然後一把大火，屍骨無存。
    無人考證張小姐死前喊著“棠”的事情是否真實。
    隻是，來找蘇小略的女人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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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導師說：“唐略，你需要休息。我批給你三個星期的假，我不想你這麼有天分的學生這麼早夭折。”
    蘇小略在褚導師說道“夭折”兩字時笑得詭異。
    蘇小略隻準時出勤了七日。第八日，那些迷戀蘇小略皮表的女生沒等到蘇小略，懊惱怨懟。
    第八日，大學裏沉寂了一周的關於蘇小略的醜話重新流行。
    第八日，蘇小略轉變了夢境，卻沒有去找導師說。
    他需要休息。
    白日。昏死在自家床上。木木君消失了。母親不再探望。生活的支點瓦解。
    夜晚。昏死在別的床上，隻有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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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木君透過玻璃看到蘇小略，豐神俊朗，倜儻瀟灑。一舉一動，魅惑無邊。
    水珠順著發絲滴落在肩胛。
    “我不想再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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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三個禮拜……蘇小略幾乎都是在睡覺。
    他以為自己的願望即將達成。
    有一次，暮原竟然摸到了他家，照顧了他一天。
    蘇小略無疑消瘦許多。臉色慘敗，雙唇是淡淡的紫。太久沒有打理的頭發和指甲，瘋長。
    蘇小略像是一個木偶，任憑暮原擺弄。一頭墨色長發，雙手尖細指甲，像女鬼……
    然後暮原走了。
    蘇小略倒在床上。
    暮原說，自己的身體是自己的，什麼都沒有健康重要，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該咬牙挺過去。
    暮原，還是叫蘇小略“棠風”。
    蘇小略對著天花板笑著，異常輕蔑。蘇小略很聰明，隻是懶得想。有些事，真真假假，他還懂得分辨。
    他用手擋住不存在的光。透過指縫看這個世界，莫名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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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的手機隻有五個人知道。
    自己。木木君，現在消失。張小姐，死去。老板，還有一個，那個男人，幹擾了自己一輩子的男人。
    蘇小略的手機響了。
    那頭的聲音讓蘇小略作嘔。
    “賤貨，錢呢！！”
    那個男人姓蘇。蘇小略不願承認，但隻能叫那個人，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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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出生就是一個悲劇。”
    ……誰都無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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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虛弱地上班，睡倒在房間裏。依舊，自己一個人。
    後來，蘇小略被推醒。
    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猥瑣地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