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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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身傳來挫骨揚灰的鈍痛。肥碩的身體壓著自己,蘇小略幾欲窒息。
房間內地毯猩紅,原本隻覺得糜爛。現在更多出一份絕望。
門微開,門外站著暮原。
蘇小略好像回到很多年前。
蘇言。那個第一次見麵的男人,在陰暗的世界給予自己血緣的男人,那個永遠都怯懦地躲在背地裏陰惻惻地笑著的男人,那個和自己有著七分相似臉孔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若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自己不要被推落在汙穢的世界。
世界才不會這麼絕望……
林家宅邸,住著林家人和蘇家人。蘇家入贅林家,雞犬升天的浮華蠶食了林家經年積累的財富……
然後,然後……
然後整個世界壓垮蘇小略……
就像壓在蘇小略身上的男人。蘇小略必須叫他父親,叫出口就摧毀了擁有記憶之後所有的信仰。這種折磨經久不衰。
蘇小略看著蘇言,那段歲月還是彷徨無措,躑躅在時間的走廊翹首上蒼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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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原在門外。
就像很久以前,母親在門外,一臉的驚恐與不可置信。
蘇小略虛弱地呼喚:“媽……救我……”
那個救贖自己的上蒼,不是母親。
母親隻是瘋了。
隻是從二樓的樓梯摔下,昏死在血泊裏。
是在之前就已經瘋了,還是之後?
瘋了,不如死去……
蘇小略等不到的救贖。
在五年後重複。
暮原在門外,清冷地看著房內。
最喜歡蘇小略的眼睛,那麼幹淨。分明身體已經髒得不堪,可是眼睛還幹淨。
那麼想毀掉。
那麼想看到那雙眼睛渾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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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抱歉之類的話,沒關係的。
“既然女人不照顧生意了,有的是男人。”
“如果是棠風,大把大把的男人等著上他。”
沒關係的。說這些話的人,再多抱歉之類的話都是無濟於事。都是,沒關係的。
已經沒有關係了。
——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改咬牙挺過去。——
已經,沒有一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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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死在昨天,今天在昨天的廢墟裏複蘇。還有很多未來,等著把曾經殺死,在它們的屍骸中得以永生。
蘇小略,無論如何都隻能活在過去的屍骸裏。
化成一份養分,被未來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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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蘇小略癱死在床上。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無限循環的屈辱會沒有盡頭地加諸在自己身上。
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看著自己的身體,點點青紅殷紫,下身更是慘不忍睹。
拖著這樣的身體,現在,怎麼辦?
木木君說,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去死……
木木君……
即使現在開始愛你,我這樣的身體還有什麼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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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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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小略去看了母親。
在斑斕彩花玻璃裏,安詳地睡著。所有的罪孽都與她無關。
蘇小略在樓下揚聲叫喊,媽。
母親看下來,還是認錯,呐呐著“蘇言”。
母親,你不知道,那個男人在我耳邊,叫的是你的名字。
一切罪孽與你無關。
還是,我來擔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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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能死在過去。
我的養分,來滋養未來。
我把我讓給未來,讓給從未完滿的其他。
蘇小略,最後的信念,不過如此……
為什麼我們不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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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君的確死了,一個月前,被繼母殺害。
屍體被發現是一周前,木木君的父母意外身亡,警方來查抄木家的時候在浴缸裏發現。
冰冷的水,已有淺綠顏色。屍體浮腫,一點看不出曾經姣好容顏。
隨著木木君的死,很多事情被披露。
比如,木木君的父母就是在火拚中死去的毒梟和張小姐。
比如,木木君的男朋友唐略是一個男妓,圈子裏叫“棠風”。
比如,唐略經常被木木君的繼母光顧。
比如,木木君就是因為發現了這些被繼母殺死。
錢包裏有木木君和蘇小略的大頭貼,兩張臉擠在一個小小的框子裏。木木君,蘇小略的組合分外養眼。
可是,繼母發現了。
木木君才知道男朋友竟然是一個“MB”,甚至和繼母還……一時難以接受。繼母向木木君要蘇小略的詳細資料,手機號、地址、愛好、家庭等等。
木木君不願說,所以,頭顱被浸在浴缸裏。久久之後,身軀開始僵硬,冷冰。
手機被打開,電話薄裏最囂張的一條,“親親老公,略”。
所謂要挾的籌碼必須被重視。
張小姐以為,她已經掌握。
她以為,蘇小略必然會就範。
她卻不知道的。
不知道那麼多肮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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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一個必死的詛咒,我的身軀招來陰司的鬼卒。”
蘇小略這麼說,滿眼笑意。
然後,張小姐看到玻璃上映出木木君的身影。發線濕淋,水珠落在肩胛,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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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略身上的罪太多。
所以,他不害怕再多加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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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已經被遺棄的父親。
那個罵著自己,將自己與母親驅逐的父親死去。
蘇小略記得,自己站在陽台,父親卻在地上。
母親還是驚恐,在身旁看著蘇小略。
蘇小略是個惡魔。
可以麵無表情地殺死自己的父親。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這個父親其實不是,不是親生的父親。
蘇小略忘記了理由,過程,隻記得結果,自己的手懸在半空,父親在空氣裏,茫然地看著自己,沒有發出聲音。
“砰”。重物墜地。
世界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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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太多,無外一二。
蘇小略找到蘇言,在南城的地鐵。
曾經輝煌,現在卻淪落至此。
蘇言,現在不過是個流浪的人,在地鐵倒賣小碟片。對所有人都卑躬屈膝,卻在蘇小略麵前頤指氣使。蘇小略站在蘇言麵前,溫柔地說,爸。
一幅父慈子孝的假象。
兩個人虛假地談天說地。
蘇言從未想過這個一時情亂才有的兒子回來找自己。他知道自己喪盡天良,折辱蘇小略,逼他做“MB”賺錢幫自己還債,每次電話也都是出口破罵他。蘇小略從未反抗。逆來順受也該有個限度,蘇小略太詭異。蘇言卻更加不開心,他變本加厲地折磨他,更加自我譴責,更加痛苦……
所以現在看到這個兒子來找自己,他覺得,今天是個了結。
蘇小略去買啤酒。
蘇言還在地鐵,坐在長凳上,抽著煙,懷想過去。
想自己的一生。越來越疲憊。
蘇小略回來。
兩個人喝了啤酒。
蘇小略不講話,不說明來意。最後,蘇小略走了,留下了一筆豐厚的錢。
蘇言渾渾噩噩收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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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蘇言不慎失足跌落地鐵,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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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略不再去學校。
學校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都是用鄙夷的眼神看自己。
蘇小略也不再去Devils’Heaven。
暮原竟然沒有帶人來抓他。
不過,罷了。
已經沒有關係了。
隻是睡,隻有睡。
夢裏,有父母,還是在老家,一家人都很快樂。
有木木君,兩人一起去拍大頭貼的時候,木木君抱過蘇小略的頭說:“小略,頭過來一點啦,照片裏就看見我了!”
有很多被遺忘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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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君那天來找蘇小略的時候,蘇小略不知道她其實已經死了。
蘇小略相信鬼神。知道木木君已死的消息時,也沒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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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略打開窗,雪白的窗紗隨風飛舞。
台風在夏末初秋時候意料之外地來到。
大雨瓢潑,濺濕了蘇小略的衣服。11樓的高空,蘇小略極目遠眺。
城市那麼小。
自己那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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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嗎?
仿佛又不是……
那麼。
蘇小略瘋了。
褚導師找上蘇小略家裏的時候,蘇小略已經瘋了。
癡癡呆呆地坐在床上,雙手抱膝,頭埋在腿間,那麼軟弱的模樣……
褚導師在床頭找到了一瓶安定,隻剩兩三顆。在床下找到了蘇小略的日記,新畫了一幅畫。
空曠的沙漠上一座高塔,狂沙圍繞著塔旋轉。空中有人墜落,塔上有人冷眼。
短短一句話——風的感覺好刮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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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略有很多名字,有無數秘密。
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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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導師很後悔,當初勸他休息的時候的確是開了一些安定來幫助睡眠。
不過,她所不知的。
那個瓶子裏,還有更多的致幻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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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生夢死。
我活在一個錯覺中。
真實與虛假那麼近,那麼遠。
冷鋒過境。
天色昏暗。
快要到中元節。
七月半,萬鬼舞。
沒有人看到這些,他們以為是一個錯覺。
他們以為,那個身影伶仃的男孩隻是一個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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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製造了規則。
活在一個無始無終的錯覺裏。
不曾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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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已經沒有關係了。
錯覺,被習慣。
受傷的滋味。累了,就忘了。
隻是一個錯覺,還在笑。
還在歡欣鼓舞。
還在嘲弄調教。
*
真實,錯覺,到底,沒有差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