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略的美貌繼承自母親。
    母親曾經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嫁給父親後卻漸漸沉寂。二十年前，林家三娘子誰人不知？現在……
    現在，隻不過一個瘋老婆子。
    如果這個女人不是生育自己的，自己會如何對待這樣子一個讓人惡心的人？
    蘇小略這麼問自己。答案他自己，並不知道。
    蘇小略討厭母親，卻已經忘記了原因。
    他對許許多多過去的事情都記不清楚。或者說，他對許許多多過去的事情的過程都記不清楚，他隻記得一個結果。
    比如，他討厭母親。
    就像現在，蘇小略站在林家老宅外。老舊的牆麵，爬山虎纏繞。鐵窗，花色的玻璃，裏麵的母親，傻愣愣地坐在搖椅上，抱著枕頭傻笑。
    蘇小略很討厭，很惡心。
    母親看到了蘇小略，然後，蘇小略轉身就要走。
    母親撲到窗口，嘶啞著喊：“蘇言，不要走，不要走！”
    蘇小略的美貌繼承自母親，母族的人長得都很像。
    蘇小略討厭母親，同時討厭自己的這張臉，和母親像似之極。
    更何況，這張臉還是一個證據。
    是蘇小略一出生就必須承擔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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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和蘇小略說，不知道死是一種什麼感覺。
    然後蘇小略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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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有一本日記，是初中開始記的。
    蘇小略不是每天都會按時寫日記的人，他的本子裏，兩篇日記可以隔上一年，兩年。
    日記的扉頁，蘇小略說：“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是誰的錯。我被我的父母殺死，在他們殺我的時候眼中沒有憐憫。”字跡蒼白。
    日記本很厚，但有字的唯獨十頁。
    還有十來頁被塗鴉。畫著一扇窗戶，穿著睡衣的少女在彈鋼琴，側影頹喪；畫著很多沒有葉子的樹，開滿花，地上死了大片烏鴉；畫著十字架，基督被釘在上麵，卻少了一條手臂……
    有幾頁被撕掉。
    有幾百頁一直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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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木君說，蘇小略其實是個瘋子。
    那些叫蘇小略“棠”的女人說，蘇小略是個禽獸。
    蘇小略自己說，蘇小略其實早就死了，被溫柔地肢解，最開始是手指，削尖的指甲被連根翻起，指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剔去，白骨顯露。然後肩胛，胸口……那麼溫柔地肢解著，像是一次調情……地獄不肯接受蘇小略，所以蘇小略回到人間，半死不活地活著，不如死去。
    木木君還說，喜歡著蘇小略的自己，其實也是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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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的身體很溫暖，一直都是。那些女人貪戀蘇小略的溫度。蘇小略卻最討厭，這種溫度，仿佛嘲笑著，“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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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略和張小姐約好下午兩點在半鐵咖啡見麵。
    蘇小略想告訴木木君一聲今天自己無法陪她。可是出乎意料的，蘇小略找不到木木君。
    這時蘇小略才發現自己竟然對木木君了解得太少。
    他隻知道木木君的手機。
    一向都是木木君來找他。一向都是木木君來給他過生日。一向都是木木君提出約會。
    蘇小略把木木君的，隻當作一個作為自己的女朋友的女人。
    他溫柔但是不會主動去浪漫。
    他對一個人的照顧也隻可能是即時的。
    下雨了，他會把自己的外套拿給木木君擋雨。但是木木君往往是在出門的時候帶兩把雨傘。
    說白了，蘇小略不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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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鐵咖啡曾是蘇小略回憶的三分之一。
    這裏本是一個公園。
    小孩子眷愛公園。
    蘇小略在這裏長大，長至父母離婚的那天，然後母親帶蘇小略離開，回林家老宅生活。
    母親一手拉著蘇小略，另一手提著旅行箱。走得趾高氣揚。
    家門口就是公園，蘇小略穿過最熟悉的小路。兩架秋千沉靜在一旁。流浪狗蜷縮在地。
    母親拉著自己。父親在身後怒罵。
    “你們娘倆都是婊子！好，滾！滾！婊子，你們林家都是婊子生的！”
    蘇小略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是婊子，不過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也憤怒，可是那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曾最疼愛自己的男人，自己不愛母親。母親的氣質很不討喜，並且，母親並不表現母愛。
    而那時，父親罵著，將蘇小略驅逐。
    那個公園，蘇小略也沒有再回去過。再回首，公園被拆除，建起了咖啡館、遊戲廳、網吧……
    一如父親，蘇小略不曾再見過。再回首，是父親的屍體。
    現在蘇小略自然知道什麼是婊子。
    蘇小略就是婊子。無非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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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在半鐵，不是蘇小略念舊。
    和木木君確立男女關係之後，他們總在半鐵約會，雷打不動。
    而每次蘇小略在半鐵等木木君的時候，總會覺得很奇妙。
    物是人非的事情，蘇小略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分明……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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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姐等在半鐵一件包廂內。
    蘇小略到的時候，她正在點咖啡。
    年輕的侍應生，穿著中規中矩的白色襯衫黑色西褲，領口鮮紅的領結。
    蘇小略看到的，正是張小姐如何在點餐過程中一直挑逗侍應生，並揩油數次……
    包廂的牆、門都是透明玻璃，這至少保證了這次約會，張小姐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
    張小姐這次穿得像白領，頭發也不像平常那麼隨意散著波浪，而是緊緊紮成一束，分外幹練的樣子。
    蘇小略穿得普通很多，白圓領的無袖衫，胸口一個墨色的蝴蝶logo，下身一條再尋常不過的牛仔，也沒有破破洞洞。很有學生氣息，但是那張臉，注定蘇小略無法平凡。
    很多女性看向蘇小略，理所當然地被蘇小略的臉蠱惑。有些男人看自己女朋友如此失態，不免憤怒，也看向怒氣衝衝地蘇小略，然後也被蘇小略蠱惑。蘇小略被叫做“棠風”，在Devils’Heaven三年，圈裏人都已經習慣，這個城市，蘇小略已經站在了一個頂峰，沒有人可以超越，無論男女。此外，Devils’Heaven有14%的收入靠著蘇小略。“棠風”這個名字，或者已是一個神話。
    半鐵裏有些人很快就認出了“棠風”。但她們不敢過去搭訕。Devils’Heaven雖然隻是銷金窟，歡樂場，但是背後黑道的撐腰，讓一般人也都忌憚幾分。
    其中有很多詭怪的規定，比如，客人在Devils’Heaven以外的任何場所，不能找Devils’Heaven的MB私下交談，也不可以私下交易。
    當然，蘇小略有無視的資本，其實他也不曾用心記過這些條條框框。
    蘇小略毫不在意那些加諸自己身上的目光，走到玻璃門前，很紳士地敲門，伴著一聲華麗的“張小姐，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