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羽毛球女隊和男隊第一次一起約了出來慶祝。
    鮑春來是在半路上接到短信的。
    他拿出手機，瞧了一眼。
    不是那個男人。
    小鮑，我們在KTV，來吧。
    寧姐。
    鮑春來看著在幽暗的路燈下那條短信，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明明是鬆了口氣一樣的長籲，眼裏卻竟是落寞。
    揮手打了的。
    的哥一臉的興奮表情。
    嗨，兄弟，看了麼，那個林丹，嘖嘖，太長咱中國人兒的臉了。
    嘿嘿，聽說那哥們連房子都買好了，事業愛情兩豐收，真是人生甜蜜不是。
    恩。
    很久，鮑春來輕輕地點了點頭。
    的哥似乎沒有聽見，依舊笑著自顧自地侃話，京腔兒十足的笑話。
    窗外的風呼啦啦的吹進來，迷了鮑春來的眼睛。
    下了車，的哥笑著關上門。手指一撥。
    窗戶開著，音響裏緩緩的流出一句話。
    會，因為我為了支持我的人。
    鮑春來的步子停了停，然後大步進了進去。
    林丹，其實我已經想要放棄了，我想，或許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和芳姐一起退役然後結婚，或許，那個時候，我可以選擇留下來，選擇再拚一次，不再當這個千年老二，即使不能戰勝你，即使那個時候的第一不是戰勝你。
    可是，為什麼，你還要留下，你還有什麼理由，留下。
    鮑春來的手指碰到包廂把手的那刻，裏麵傳來唱歌的聲音，那個男人的嗓音，低低的，流轉在包廂裏。
    他開了一個門縫，細細一條的視線裏，那個男人站在桌前拿著麥，目光柔柔地望著前方，包廂裏隻剩下男人的歌聲，安靜，安靜到，鮑春來覺著，連他自己的心跳都靜了下去，聽不分明。
    不是第一次聽林丹唱歌了。
    上一次的春節，他聽著他在台上唱著風雨無阻。
    愛你夠不夠多，對你夠不夠好。
    唱到這一句，林丹的目光沒有猶豫地落在芳姐的身上，而芳姐的玫瑰，台上兩人的擁吻，一切一切都印在鮑春來的腦海裏，一幕幕閃過。
    他的對麵，站著的不會是他。
    而他，也沒有想過。
    隻要能在他背後就好。
    鮑春來希望的，不過是這樣。
    （中）
    當林丹放下麥的時候，謝杏芳走上來給了他一個吻。紅著臉，深深的一個吻。
    丹，恭喜你。
    也謝謝你。
    眾人歡呼起來，口哨聲，尖叫聲，起哄聲。
    吻她，吻她，吻她……
    林丹無奈，眼裏含著笑意吻了上去。
    阿芳閉上了眼睛，而林丹就在那個時候看到鮑春來走了進來。
    他看著他，兩個人今天第一次的對視，林丹眼裏流過一絲詫異，而也是第一次，鮑春來先移開了目光，安靜地走到沙發的一角。
    小鮑，來了。
    張寧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笑著遞過一瓶啤酒。
    喝吧。
    我喝果汁就好，別再醉了。
    鮑春來推拒的手被張寧塞進那瓶啤酒。手中，傳來冰鎮的涼意。
    絲絲入骨。
    就當陪我吧。小鮑。今天，醉得痛快。
    鮑春來看著張寧眼中無言的安慰與溫柔，笑笑，仰脖喝起來。沒有停頓的一口氣。
    張寧看著如自己弟弟一般的鮑春來，看著那瓶啤酒一點點減少。
    小鮑，你啊，什麼時候才能別這樣折磨自己……
    醉吧，痛快醉一場，小鮑，醒了就做回那個鮑春來吧。
    ～～～～～～～～～～
    今夜的狂歡是在將近半夜的時候被打擾的。
    林丹和謝杏芳沒有喝的太多，接到了一個零點的采訪，所以當陶菲克進來的時候，整個包廂裏隻剩下了幾個還清醒著的人。
    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陶菲克笑著推開門，也不顧什麼主人客人的，徑直坐在了清醒人之一的林丹身邊。
    呃？
    林丹瞧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這個在自己最盛氣的時候打敗自己，讓自己明白和世界第一的距離的男人。
    哈，我們在這裏喝酒，後來聽說這裏可是冠軍雲集啊，就冒昧打擾了。
    陶菲克似乎知道林丹的英語不行，擠眉弄眼的說著一點都不地道的北京普通話，逗的謝杏芳盈盈笑起來。
    林丹，這裏有球場，打一場怎麼樣？
    林丹瞧著這個帶著溫和笑意卻眼裏不懷好意的男人，心裏到陳起來興趣。
    好。
    好久沒和你好好打一場了。
    握緊在一起的雙手，林丹看著陶菲克，而陶菲克的眼神卻似乎溜到了不知哪裏，直直落到了林丹的背後。
    ～～～～～～～～～～
    痛痛快快的一場球。淋漓盡致的發揮，兩個男人擺脫了一切限製的揮灑汗水。
    哈，林丹，我果然不如你了啊。
    人老了……
    陶菲克躺在地上，耳邊是不停叫著的知了，奏著不知道什麼的曲子。
    林丹坐在地上，球拍被扔的遠遠的。一臉的難掩得意。
    喂喂，你小子，真搞不懂你這種人，哪裏好啊……
    陶菲克也坐起身子，兩人一時沉默起來，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與在安靜中清晰的心跳。
    林丹。
    你還記不記得那段時候都在說我們倆誰更盛氣淩人。
    林丹奇怪地看著陶菲克，而那人卻把目光落的遙遠，不知落到哪裏，過去，或是未來。
    那個時候，你知道是誰告訴我你這個家夥還算是個不錯的家夥。
    林丹閉起眼睛，心跳一下一下清晰的在耳膜鼓動。
    他記得那個時候，所有的焦點都圍繞著兩人，這樣無聊的問題，卻似乎在公眾眼裏重要過一場比賽的勝利。後來，阿芳站出來告訴媒體。
    要說傲慢，陶菲克比林丹更甚吧！
    那個心直口快的笨丫頭，那個晚上林丹吻著阿芳的時候，責怪不行，卻被感動著。
    唉……
    陶菲克自顧自的言語著。
    那個家夥啊，竟然用一場和他的比賽讓我聽了他那麼多的嘮叨。什麼林丹其實隻是外表看起來比較傲，什麼林丹隻是球風霸氣，什麼林丹不和我說話隻是英語嘴巴太笨，什麼林丹其實……
    邊說邊站起來，陶菲克拍拍身上的灰塵，撿起球拍向外走著，也不管身後那個閉著眼睛，眼簾微微顫抖的男人。
    他啊，喂，林丹，你是不是該放過他了。
    ～～～～～～～～～～
    是不是，該放過他了……
    林丹那身子仰倒在地上，落地的那刻，酸疼沿著四肢背脊一點點刺進心裏。
    『林丹，其實陶菲克是和你一樣的人。』
    那個人坐在自己的對麵，習慣了的替自己整理著房間。
    『他啊，其實，是個內心很溫暖的人，表麵大牌傲慢，因為，和你一樣都不想在閃光燈下被看到清明。』
    『林丹，這樣的口水戰對你以後不好。』
    還記著，那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好看的眉細細皺起，嘟著嘴，一臉的擔憂。
    我是不是該放過他了……
    手機響起來。熟悉的不得了的鈴聲。
    打開機蓋，放在耳邊。
    丹，采訪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好。
    林丹掛了電話。
    看著屏幕上的照片。
    （下）
    鮑春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似乎模模糊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回奧運村的大巴上。
    隱約著似乎有什麼人撫摸著自己的頭。一下，一下，安慰小動物般的動作。
    陶菲克？
    鮑春來驚訝地坐起身子，身子上滑下一套運動服。
    驚喜吧，嗬嗬，搭個順風車。
    陶菲克摸摸鼻子，笑起來。
    你們滿車的醉鬼，隻有我這個搭車的清醒啊，沒辦法。
    攤攤手，陶菲克自然地把鮑春來按到座椅上，蓋上衣服。
    不可拒絕的意思。
    鮑春來沒辦法地笑笑，耳邊是陶菲克的呼吸聲，頭發上，一下下節奏的觸碰。
    這是第一次，奧運會以來，鮑春來覺著，自己會有一個好夢吧。
    至少，今夜夢裏，大概不會有那個男人。
    ～～～～～～～～～～
    鮑春來被陶菲克拉著走進那家冰激淩店的時候，林丹正在點東西，而謝杏芳則支著頭坐在窗邊，含著笑瞧著不遠處的男人。
    你還記著我的口味啊。
    當謝杏芳看到林丹遞給她的綠茶口味的冰激淋時，詫異的目光，可嘴角噙著的笑，卻是甜蜜。
    此刻的她，也不過是一個小女人，為所愛的男人記住自己的點滴而心中雀躍。
    你啊，不愛草莓，不要巧克力。
    林丹點了點謝杏芳的鼻子，笑著用滿滿一口冰激淋堵住了女友樂著的嘴。
    鮑春來聽著耳邊玻璃門上被風吹起的叮當聲，向後不自主的一步卻被自己硬生生製止。
    我們去那邊吧。
    然後錯開一直注視著窗邊嬉笑的兩人的目光，反拉起陶菲克坐到了遠遠的角落。
    鮑，幹嘛坐到這裏啊。都看不到街道了。
    陶菲克塞著滿口的冰激淩嘟嘟囔囔地言語。
    說好陪我逛北京的。
    鮑春來低著頭吃著手中的冰激淋，芒果的酸在口中彌漫開來，泛入舌根，卻是淡淡的苦。
    當那杯冰激淋見底的時候，鮑春來聽到風鈴聲，抬起頭，偏頭望去，視線裏的窗邊，隻剩下了兩個空空的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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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丹瞅著謝杏芳。謝杏芳尷尬地咳了幾聲，臉開始泛紅。
    幹嘛要來外國人的店啊。
    你不是一直在學英語啊……
    林丹揚起聲調，好笑地看著女友。
    林丹，你又開我玩笑。
    謝杏芳一拳打在林丹的肩窩上，笑起來。
    好啦好啦，我也不管這個洗麵奶哪個是保濕，哪個是防曬，哪個是控油，都買吧。
    我還以為你又要說。
    說什麼？
    林丹掏出錢包。
    那我帶你出來幹嘛啊。我可還記得哦～上次在德國。
    這個是保濕的，這個嘛，是防曬的。林丹小子，用錯洗麵奶，也會發炎的哦。
    銷售員正打算包起幾瓶洗麵奶，一隻手卻忽然伸過來，順帶著洋洋得意的走調的普通話。
    陶菲克……
    林丹一聽到這個聲音，咬著牙轉過頭，卻在目光觸及那個人後，不知言語。
    小鮑。
    隻有謝杏芳欣喜的聲音。
    沒想到能遇到你啊。早上我還和林丹說，你隻怕要宿醉，沒想到你在陪陶菲克逛街啊。
    小鮑……
    很久，林丹隻是喊了那個人的名字。
    前一刻的心情卻被無數難以言語的情緒淹沒，想笑著打招呼，可很久很久，林丹隻知道自己能說的，隻有這一句。
    林丹，芳姐。
    鮑春來笑著點頭，視線錯過林丹糾纏著的目光。
    陶菲克，走吧，我們別打擾芳姐他們倆。
    然後，笑著道了再見，笑著轉身離開。
    小鮑。
    幾乎是反射一樣，林丹喊住那個人。
    小鮑……
    鮑春來的背影微微一顫，停住腳步。
    林丹，林丹，心裏叫囂著無數個他的名字，鮑春來覺著自己臉上的笑似乎快僵硬了，見到那個男人開始，在心中一次次的告訴自己。鮑春來，笑起來，笑起來。
    而現在，他怎麼能轉身，怎麼能保證，在他轉身的那刻，不會後悔……
    陶菲克握住了鮑春來的手。他轉身看著林丹，一絲不讓。
    林丹，你是不是該放過他了。
    林丹的腦海裏閃過昨夜那個人的質問。
    終究，什麼話，能說的，隻有一句。
    走好。
    你也是。
    然後，背對背的兩個人，向著相反的方向，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