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謝杏芳很可惜隻得到了亞軍，但我相信林丹一定會替她拿到後天晚上的男單金牌，相信這塊金牌會是他們的愛情結晶。”
    大廳裏，解說員的話剛落就是一片的起哄聲。
    林丹很快被一圈人圍在中間笑鬧起來，應對著突如其來的話，卻讓林丹覺著有些尷尬，他隻看到鮑春來那抹淺黃色在人群外一閃而過，不可觸及。
    人散了。就空了。
    林丹坐在大廳裏，領獎台上的阿芳沒有多少笑容，隻是默默地看著胸前的銀牌。她的目光仿佛從屏幕裏透出來，直直地看著林丹。
    丹，這次奧運後我就要退役了。
    等這次完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進到奧運村前的那個晚上，阿芳靠在他的胸口，手指撫摸著他胸口的項鏈，那聲音，一點點透進林丹的心裏。
    他的鼻尖是阿芳略顯濃鬱的洗發水的味道，好像，不是他熟悉的味道。
    好。
    他能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的聲音。
    丹……
    女人的唇貼在他的唇上，懷裏的身體，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
    丹，我等了好久，好久……
    林丹忽然覺得好疼，在那個心口的地方。
    微微低頭，卻看到那串鏈子被阿芳壓著，深深嵌入，一陣陣，刺痛。
    ～～～～～～～～～～
    鮑春來一直沒走。從林丹被人圍起到他一個獨自離開。他一個人躲在林丹身後走廊的陰影裏，他看得到林丹，林丹卻看不到他。
    『喂，你怎麼和個娘們似的，啊好好，我不說了行不行。』
    『鮑春來，這次全運會……』
    『小鮑……我……』
    『嗬嗬，林丹，你婆媽什麼，不就贏了麼，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
    那次比賽，鮑春來輸得徹徹底底，從兩個人麵對麵站著開始，似乎一直都是他在輸。一次次，輸到別人看到他就想起林丹。
    瞧，那個就是輸給林丹的千年老二。
    那個逢林必敗嘛……
    那年，是鮑春來最苦的時候。每次麵對比賽他都覺得好累好累。而教練一次次失望的眼神，即使是望著空氣，他也覺著那是一把把刀，扯碎了他，撕裂了他。而林丹，他正式站在了那個最高的地方，高高在上，把他的一切都踩在腳底。
    林丹，這樣的結局，你可滿意。
    『可惡，可惡，為什麼，為什麼。』
    『林丹，夠了，夠了，你還有下次，下次』
    04年的那次，是林丹最消沉的時候，每次醉酒，都是在他的麵前，醉了，就一次次的擁抱他。而每次，鮑春來看著身邊醉得沉沉睡去的人，輕輕地撫摸著那人迷戀的眉目，平日裏衝起的發此刻服帖地散落在那人的臉頰，而那即使在夢裏都深深皺起的眉，卻被鮑春來一點點，一點點撫平。然後，替他蓋好被子，一個人忍著痛扶著牆撐到浴室，用最冷的水，一遍遍衝洗自己，一直到，身子在沒有那個男人的印記，自己的腦海裏，也不再癡想。林丹，你可知道，04年，我的心，也疼。
    林丹。
    林丹。
    鮑春來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
    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任何可能。
    即使最最切實的擁有著你，我還是覺得空虛。
    鮑春來看著林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靠著牆笑起來。
    或許，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
    ～～～～～～～～～
    丹。
    謝杏芳吻了吻來接自己的男友，瞧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英俊傲氣，以及眉目裏的溫柔。
    他是屬於我的。
    這樣的事實讓謝杏芳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幸運。
    走吧。
    林丹笑著點頭，自然地接過女友遞給的手。
    兩個人走的很慢。
    丹，我還是沒有拿到我渴望的東西，隻拿到這塊銀牌。
    金牌，你替我拿到好不好。
    林丹側頭，謝杏芳眼中是滿滿的渴望與期待。
    好，之後的比賽，我替你……
    『之後的比賽，讓我替你。』
    怎麼會，那樣的熟悉。
    林丹看著女友甜蜜揚起的笑，覺著眼前模糊起來。
    林丹，你真是個混蛋。
    或許，你說的對。
    鮑春來，我的的確確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中）
    最後一場了。
    林丹整理著衣服，鏡子裏的人，還是那個一塵不變的發型，高高豎起的發，堅毅的眉目。
    『林丹，這種發型果然還是最適合你。』
    他記得，那個人曾經這樣說過。
    水，把頭腦裏的混沌一點點洗去。
    走出門的時候，林丹側過頭，窗外的風揚起那件被洗過的襯衫。
    那件昨天被他隨意扔在地上的襯衫，被洗的很幹淨，散著淡淡的清香，一如往日，那個人愛的味道。
    今天，天氣很好。
    ～～～～～～～～～～
    鮑春來。
    一個略微陌生的聲音在背後喊，鮑春來回頭，一個結實的擁抱湊過來。
    陶菲克？
    鮑春來被擁的一愣，隨即微微笑起來。
    這句別扭到極點的中文，卻是讓鮑春來覺著是那麼溫暖。
    剛看見背影，覺著像你，就過來。果然是你啊。
    陶菲克也笑起來，眼睛微微眯起，唇角連帶的溫柔。
    鮑，我可還是記著你一輪掃我出局哦。怎麼不請我吃頓飯。
    好。
    兩人麵對麵坐在奧運村的餐廳裏，幾個北京的小吃，正宗美味。
    陶菲克不是第一次看見鮑春來，國際比賽的來來往往，這個中國的二號種子，這個曾經站在林丹上麵的人，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隻是……一切都從林丹出現開始改變。那個人，剝奪了一切，後來，每次的大賽他開始不停遇到那個林丹，而他的名字也開始不停的與林丹一同出現，可不知道為什麼，鮑春來，這個總是走在林丹後麵的人卻讓他的目光不住停留起來。
    鮑，這次比賽，很高興。
    對麵低頭的鮑春來詫異地抬頭，然後帶起笑，淺淺勾起的嘴角。
    陶菲克瞧著他的嘴角，也笑起來。
    鮑春來，你知不知道，從與我比賽之後，你的每一場球，我都去看，可為什麼，這樣的笑容，卻一次次消失，而為什麼，你對著那個林丹的時候，笑，卻都與此不同。鮑……
    林丹看著坐在那裏的兩個人。
    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從出門看到那兩個人的相擁，看到他的那個笑，然後像白癡一樣一起跟到餐廳，裝模作樣的要了一杯可樂。
    視線裏的那個人，一直掛著淺淺的笑意，目光裏帶著不知道多少年前才有的笑意，好像，是自從遇到自己之前吧。
    手機開始響起來，林丹聽到那鈴聲急忙拿出點下通話鍵，然後背過身子。
    “阿芳？怎麼忽然打過來。”
    “丹，2小時後的比賽，要加油啊。”
    點頭說好，林丹關了電話起身離開。
    ～～～～～～～～～～
    陶菲克看著眼前的人，身體在那一瞬間僵硬，而目光則直直地透過他，看向他的背後。
    林丹。
    陶菲克轉身看著自己背後的那個背身的男人，依舊豎著那頭讓他不順眼的頭發。低聲也不知道在打什麼電話。看那小子笑的樣子，忽然想起林丹的那個女朋友，心裏了然。
    鮑，是林丹啊。那小子還是這樣。
    要過去打招呼麼？不過他好像在和女朋友打電話，瞧那小子的樣子。
    鮑春來笑著搖了搖頭，目光移到自己麵前的人身上。
    不用。
    鮑春來乘陶菲克低頭的時候，把手伸進褲袋，褲袋裏手機堅硬的金屬質感，刺的皮膚有點疼。
    什麼時候，換了這個手機鈴聲吧……
    這樣想著，鮑春來抬起頭，剛好看見林丹的背影，隻一抹，消失在門口。
    （下）
    21：00。離比賽開始隻有30分鍾了。
    林丹坐在休息區，閉上眼睛。企圖什麼都不想，可腦海中卻閃過無數個連他自己都覺著要遺忘的片段。
    那個時候，他記得是他們剛認識不久，一個是已經擁有榮譽的鮑春來，一個是想要戰勝這個人的林丹。隱隱暗暗的房間裏，他無數次的看著錄像裏那個人打球的動作，發球，吊球，補網，點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全都烙印在心底。戰勝他，那是林丹那時最想做的事。
    而他……不是不知道吧，卻隻是那樣溫柔的笑，笑著，什麼都不做的包容。
    『林丹，你已經比我強了……』
    當林丹站在最高領獎台的時候，身側的那個人，這樣笑著祝福他。眉裏眼裏，都是真心。明明該高興的，可林丹看著那個人的笑，心裏，不知道什麼感覺，隻覺著，幹幹的，說不清，道不明。
    『林丹……』
    那次，是林丹第一次看到鮑春來哭。
    全運會結束的那夜，他看著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裏，肩膀微微抖動著，這個人，連哭都是沒有聲音的。不像他的發泄，這個人，像小動物一樣選擇一個人舔舐傷口，讓不知道的人放心，卻讓無意撞見的林丹第一次明白什麼是心酸的感覺。他問自己，自己這麼做，是對的，還是錯的。這個人，盼了那麼久的東西卻被自己生生搶過來。
    他說。
    『林丹，你知不知道我師傅多希望我能拿到這塊金牌。他對我那麼好，就差這一塊金牌了……』
    他說。
    『林丹，你知不知道我忍著傷一次次的練，練到連自己都覺得想死，每天跑40多圈，練到嘔吐，倒下去在爬起來繼續。』
    他說。
    『林丹，你知不知道我多討厭你。』
    他說。
    『林丹，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
    他不知道，門外，站著林丹。
    再後來，是那串項鏈。著魔一樣看到那串鏈子，紅線，金墜。
    口袋沒帶足錢，也是第一次自己低聲下氣的求人，終於說動老板賣給了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送給了他。連自己都搞不清，隻覺著，他戴著，很襯。幹淨白皙的脖子上的紅線，看著就很舒服。
    『林丹，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白癡，送我什麼項鏈。』
    林丹也覺著，自己大概是愧疚吧，可為什麼，送這個人項鏈。
    『林丹，你能不能不要把穿過的衣服亂丟，唉，算了。』
    『啊，你給我滾出去，不用你動手，越幫越忙。』
    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做這些事，為什麼即使自己疼的半死即使心身都累了還是堅持著配他練習，為什麼一次次被他打敗都不過來揍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鮑春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
    『鮑春來，我說過，你不許不要，不許不戴。』
    那次，不過告訴他有了女朋友，他卻撒著酒瘋扔掉了脖子上的那串鏈子。金色在空中劃過一抹痕跡掉到半大的林子找不著影子，而有了女朋友的欣喜卻被撕碎的幹淨，眼裏，心裏，隻有對眼前這個人的生氣，半夜不睡，拿著好不容易找到的鏈子踢開他的門。
    這個人卻反而是一臉受傷的蒼白樣子。自己的質問，他慌亂不安的擁吻，心中的混亂，還有沉迷的陷入。
    那夜，當林丹壓著鮑春來倒在床上的時候，林丹的眼光與鮑春來的眼光相視著。他被吸引了，至少在那一刻，無論未來後不後悔，他被他吸引了。
    阿芳曾經問他。
    『丹，你愛我麼。』
    他說。
    『愛』
    鮑春來從來沒有問過。
    即使再怎麼激烈的相擁，似乎他們兩個永遠都相錯開來。
    醒過來。
    他還是林丹，他還是鮑春來。
    他不曾問，所以，他不曾回答。
    他想，若他問了，他們之間，是不是愛……
    丹，其實，太過輕易說的愛往往太過脆弱……
    這句話，是阿芳吻他的時候說的。
    模模糊糊，她以為他沒有聽到。
    ～～～～～～～～～～
    林丹，比賽要開始了。
    教練拍了一下林丹的肩膀。
    林丹拿起拍子。
    之後的比賽，讓我替你。
    這句話，他想做到。
    ～～～～～～～～～～
    鮑春來看著那個男人。耀眼而奪目。
    成熟到沒有了昔日的焦躁，卻完全不失那種霸氣。想到自己每次為了陪他練球的累和傷，鮑春來覺著，林丹，你是不是贏了該謝謝我。感謝的那種，擁抱我一次。
    2：0，漂亮的完勝。
    李宗偉無奈地搖了搖頭，而他對麵的男人已經激動地跳起來，把球拍，鞋子扔的一幹二淨。
    幾近癲狂的表現，而鮑春來知道，這場比賽，這個叫做林丹的男人等了太久。對於他來說，也太久了……更，太痛了……
    一排，兩排……
    所有的隊友教練都衝上去擁抱他。
    而，鮑春來與林丹隔了好幾排位置。
    鮑春來的身邊是激動雀躍的觀眾，而林丹的身邊，是所有祝福他的隊友和焦點他的媒體。
    是不是，太過遙遠……
    那個人沉浸在欣喜。
    笑一笑啊，鮑春來，不就是上去祝福一下而已。
    這樣的暗示，終於在無數次後生效。
    他著急地邁了幾步，那人卻被別人拉著，越走越遠，連頭都不曾轉過，更別說，目光的停留。
    終於，碰觸不及。
    這個距離，已經太遠，也太晚了。
    鮑春來慢慢地走下台，國歌在耳邊響起，喜慶的日子，太喜慶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他怎麼能不笑呢。
    ～～～～～～～～～～
    來，快，照合照了。
    林丹，你磨蹭什麼，奧運冠軍怎麼能站在邊上，來，中間。
    好，一，二，三。
    林丹覺著，身邊似乎少了什麼。
    從前，那個人會對他說，
    『林丹，笑笑啊，真是，拍照怎麼能不笑』
    『來，跟我做，咧嘴，對對，就這樣』
    林丹在心裏默默念著，怎麼做來著，咧嘴，在輕輕地。這樣，他就滿意了吧。
    拍完照，一個個擁抱接踵而來，林丹笑著應下一句句祝福，抬起眼睛，而就在找到那個落寞的人時，卻被拉進了采訪。
    你還年輕，四年後，你還會繼續征戰麼？
    會，因為我為了支持我的人。
    耳邊的人開始呼喊林丹與謝杏芳的名字。呼喊聲中的女主角笑的一臉羞澀甜蜜，從未有過的笑意。
    林丹，你問問自己，支持你的人，你究竟說的是誰。
    看著脖子上的項鏈，林丹回頭，吵吵鬧鬧的人潮裏，那個人影，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