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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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騰空的一刹那,瞬間的失重令我有強烈的不真實感。
我不想離開,不僅僅是未夢先得的生活,更因為,無法放下小遠。
我曾經覺得小遠太遲鈍,有時候我的表現遠遠超出了朋友和哥們範疇,他竟然都不在意。我知道他對同性世界一無所知,更不會往那些方麵想。但總是要他當拖車、幫我收拾床被,甚至要他在馬路上背我……這些破格的舉動言辭他難道就真的一點兒想法都沒有嗎?
我懷疑他是不是早有感覺故意不肯說出來……
直到我看到林建的放肆和無理,我才懂得,他真的隻是出於對好友的包容……
真相之後是無法掩飾的失望,果然,我隻能更加確定自己是無望的。
但現在我在意的,卻不僅僅是這個。
還記得小遠受傷的時候,他曾隱約說過幾句怕花錢的話。我當時並沒有在意,以為是隨便說說的話。
現在看來,竟是我太天真。
因為今天一早要走,昨晚我和小遠在床上東拉西扯聊到1點才睡下。剛閉上眼,又想去廁所,看小遠已經睡著,就輕手輕腳出了房門。關門的當兒,隔壁房間爭執的聲音清晰入耳。
“你兒子看手?那我兒子怎麼辦?我告訴你,我這兒的錢你一分也別想動。”
“你多少先拿一點出來。”
“不是看過了嗎?藥也吃了,錢也花了,這會兒又為這個要錢,我有多少錢天天這麼花。”
“小遠多花過一分錢沒有?小建天天混在網吧,抽煙、喝酒、打架無所不能,警局都跑進去過,說換環境,花了近萬搞到重點中學,有什麼用?該玩的玩,該胡整的胡整,這會兒估分出來你急了,平時你不是總愛護著,光給錢嗎?全花到遊戲、煙酒上,現在又準備花高價上大學?”
“就是三本,花高價也得上啊,要不這個年紀你讓他幹嘛?反正這個折子上是我的私房錢,我備著給小建上大學用,多一分都沒有。”
“私房錢?你的私房錢從哪來的?我月月工資一家人花銷,給小遠寄生活費,你拿出過一分錢?現在還提你的私房錢!”
驟起的高聲換來半秒沉默,緊接著,卻是更尖利的聲音,“是,你兒子多優秀,從小到大一帆風順,我就是養了個兒子不爭氣,打架、酗酒沒一天不給我惹事,那我不的攢點錢備著有個萬一?何況我老了,不就指望他?你看不慣,看不慣那你跟你兒子過呀,當初娶我幹嘛?嫌我花你錢了?你是個男人呢我不花你的錢?現在看著我存點錢就要給你兒子用……”
手臂上突來的溫度讓我不忍回頭,小遠站在我的身後,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麵容。我們就那樣麵對麵站著,旁邊的門內還是爭吵不休。
說什麼“那他媽留得錢都花哪兒了?買這房子的錢從哪兒來的?”
另一方毫不示弱,甚至指名道姓,“林聯錦,你這會兒後悔了?我當初那麼忍氣吞聲算什麼?現在跟我提老賬?我告訴你,這房本上印的是我的名字,你不樂意,立刻搬東西走人。”之後又是不管不顧大哭。
一聲不大的歎息,大約是這場鬧劇最後的結點。
小遠依然站著不動,我把他拉進屋,反手輕關上門。
看著他躺下,我坐在床邊遲遲不想動。
白天,因為魏海寄來的照片,我堅持要看小遠小時候的樣子,小遠經不起我的軟磨硬泡,隻能進臥室從書櫃底層翻出一本相冊。泛黃的相冊很薄,也不大,翻開,裏麵記錄著小遠幼年的時光。黑白照片的角落裏標注著滿月、半歲、一歲的字樣,胖乎乎的小孩,閃著迷茫的眼睛,張著嘴笑,嘴裏清晰可見,一顆牙都沒有,隨著長大,個子高了,身形瘦了,黑白中有了色彩,唯一不變的依然是半張著嘴笑的開心。但裏麵的照片隻記錄到六七歲,而且影集裏都是小遠的單人像,連張全家福都沒有。
翻倒最後一頁,額外夾著一張照片。是沙漠裏的遠景,看不大清,依稀知道是一個女人抱著小孩騎在駱駝上。
“這個就是我媽,”小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進的屋,“這張,是在敦煌月牙泉照的,但我不記得,那時候太小,據說是兩歲!”小遠的眼角有著掩不住的落寞。“我看新聞,月牙泉快消失了,敦煌離這不是很遠,卻沒機會去,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看到……”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找時間,我們一起去。”
小遠的眼神收回來,望著我確定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知道我不是逗他玩,臉上立刻散出光彩,跟我商定時間。
“明年暑假,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明——年?”
對上小遠詢問的眼眸,我雖然對一年的時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隻能點點頭說,“好!”
外麵隱約還有哭鬧的聲音,小遠躺在床上,麵對著牆,一動不動。
我把他受傷的左手拉過來放進自己的雙手之間。
小遠,我們一定去敦煌!
這是我和小遠之間的第二個約定。
隔絕在幾萬米的高空,想到表麵平靜祥和的家庭完全是用小遠的堅忍換來的,我就覺得不甘!或許,小遠的內心並不像他表麵的溫和,柔順,隻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漸漸被磨去了所有的棱角……
飛機降落在漫長的跑道,我還在沉思,重新踏上堅實的水泥地麵,都沒有真實的感覺。我的心,拉在一千多公裏以外的那個城市,久久無法回轉……
新學期一開始,我們專業安排外出見習。
等我們回來,小遠那個專業又安排出去了。
再見麵,雖然依舊親熱,有聊不完的話,但每每看到粘在他身邊韋婷的身影,有意無意間,我會稍稍避讓。
我依舊關心他,但是他已經有了女朋友,我就應該固守朋友的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看起來他們倆的關係似乎越來越親密。
和振參加了幾個圈子裏的聚會。振的表現都興趣缺缺。我說該不是有相好的不好意思高調,怕被發現吧?
振鼻子裏哼了一聲,睬都不睬我。
倒是最後一次去的時候,從酒吧二樓看見一樓的陰影裏坐著兩個熟悉的身影,我笑得張狂,振疑惑的順著我的眼神瞟過去,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我輕點下頭算是答複他的懷疑。他卻顯得更加吃驚!
下麵,張傲一臉不耐的坐在沙發一角,旁邊,那個頭發染得雞冠一樣的wade貼在他身邊,指手畫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沒有告訴小遠我看到的,張傲聽說現在在一個小酒吧開始表演。具體不清楚,小遠去過一次給張傲打氣,還提過酒吧的名字,但我沒什麼印象,也就算了。
遲鈍的小遠對我的刻意疏離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學校沒變,寒假也一樣經常來電話,我生日的時候照樣打電話來向我說生日快樂,算好日子寄禮物過來。但今年的禮物不同,是隻手工石製的貔貅掛件。
夜晚,我對著燈光看著這隻貔貅,想到小遠的話。
記得是一次偶然間談到怪獸,提起醜陋的貔貅,小遠說,他其實很喜歡貔貅,或許它是凶惡的怪獸,是最醜的獸類,但是他肯定也有好的一麵,人們厭惡它,卻因為它隻進不出就拿它和金錢掛鉤,供奉著它隻為多賺錢,保佑商業亨通,可見人是多麼現實和市儈,所以,他寧可喜歡醜陋凶惡的貔貅,至少它不會虛偽,真實的坦露自己所有的一切……
我點點貔貅的腦袋,“那你為什麼不能更加坦白一點呢?”
那隻貔貅被我一直掛在床頭,或許它的價值和我收到的任何一件禮物都不能比,但對我來說,卻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