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風雨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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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哥哥不要她了!這個訊息足以教向晚發瘋。可是這次,她卻再也沒有力氣砸什麼東西了。整個天地都是灰蒙蒙的,早預感到,這樣愛一個人終究會燃燒了自己。卻沒料想,結局竟是蕭郎薄情……
這是結局嗎?她不會接受!心念方動,她立刻起身追了出去。然而,更諷刺的是,她清清楚楚聽到林霽說的那幾個字——海棠閣。她以為,她的霽哥哥清風傲骨,是決然不會涉足煙花之地的……
他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因為欲望嗎?向晚雖然年輕,但也不至於無知到不懂男女之事。有好幾次,她偎依在霽哥哥懷裏,聽著他微微失序的心跳,尷尬著彼此身體的溫熱,那不是情動又是什麼?可她之前總想不透,為什麼他不要她。貞潔之名從來就不是她在乎的,她相信也不是霽哥哥在乎的……
春雨如酒,脂粉花樓的醉意更添了三分。海棠閣門前,每一個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那個渾身濕淋淋的姑娘。她已經冷得發抖了,而慘白的臉色於她的美貌半分無損。此處乃煙花之地,來往不少輕薄之徒,可是,誰也不敢靠近她。隻因那姑娘的眼神冷如冰雪,隻因她眉間那抹自信與高貴。
“這誰啊?”
“不清楚,好像是雲家小姐呢!”
“哪個雲家小姐?”
“還有哪個,就是以前住在相府的雲小姐啊!”
“聽說好像在等丞相大人……”
……
細碎的耳語不斷從周圍傳來,向晚的背依舊挺得直直的。流言向四麵八方飛去,她心裏反而越發的舒心暢快。霽哥哥,這樣……看誰還願娶我!
二樓的一扇窗後,林霽撫窗而立,遠遠看著向晚嬌小發顫的身影,隻覺心如刀割。
“公子,你不下去麼?”
問話的是海棠閣的頭牌玉錦心,此刻,她亦挑眉看了一眼那個站在雨中的姑娘,漸漸難抑心中那份複雜的情緒。這雲家小姐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竟不顧身份在青樓門口等男人。
林霽沒有回頭,隻啞聲說道:“這會兒……我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無論如何,都會讓向晚稱了心意。對她這種自毀清譽的舉動,他一點都不意外。向晚的驕傲,向晚的倔強,全是他教的。
錦心總算明白了林霽之意,免不了吃驚:“竟然是這樣……那也總不能讓她一直等在那裏吧?”
“砰!”地一聲,林霽霍然關窗,回身冷冷喊道:“鍾寧,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下去把向晚帶回雲府。”
“相爺?”鍾寧一臉為難,“那樣……向晚小姐會扒了我的皮!”
林霽眼神一凜:“你就不怕我扒了你的皮?”
鍾寧縮了縮身子:“可小姐她畢竟是主子,我這個做奴才的……”
“罷了……”無奈低歎了口氣,似是流露了三分不舍,說話也柔和了些,“去把秋湖姑娘請來,她會處理的。”
目光幽幽望著那扇關緊的窗,他知道,窗外依舊下著雨。而他在這飄著馨香的室內靜坐如山,他的堅持一如外麵那個已然瑟瑟發顫卻仍傲然站立的女子。
“霽哥哥,縱然你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
這是今日臨別時,向晚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如果可以,他其實希望她永遠都不要原諒他。
風雨佳人,在人群善意的、不善的目光中,向晚如折翼的蝴蝶,頹然墜落。她終究……還是沒有等到那個人出來。
五天過去,頤心閣的春天換成了冬天。
“向晚,該喝藥了。”
短短的一句,秋湖的聲音竟有些發顫。看著那雙灰澀的眼,她感覺好揪心。果然,湯匙剛剛遞到唇邊,向晚便漠然側開了臉。自秋湖從海棠閣接她回來,次日,她便染上了風寒,整整昏迷了三天方醒轉過來。她的身子是病了,可她的心……病得更厲害。
“晚兒,曾幾何時,你也變成了那種哭鬧不休的庸俗女子?”
從清醒後到現在,霽哥哥隻看了她一眼,跟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好妹妹,算我求你,好歹愛惜一下自己吧。”
“姐姐……”向晚流下淚來,“我如今活著還不如死了。霽哥哥他……他就像被魔鬼附身一樣,完全變了個人,我好害怕……”
秋湖放下藥碗,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中滿是堅定:“一個人對另一個的好,那是裝不出來的,更何況那麼多年?你相信相爺對你毫無情意嗎,你相信嗎?”
“不……”向晚搖著頭,可念及他近日的絕情,一下又感無望。也許,世人會笑她的癡傻,可是,自從娘去世後,在這個世上,除了霽哥哥,她哪裏還有可戀之人?十年了,她隻有他一個……
正兀自神傷,此時,頤心閣卻來了不速之客。
“向晚,你身子好點兒沒?”也不知是不是真探病的,那聲調聽來正春風得意。
向晚不用抬眼便知道來人是蘭月嬌,此人向來沒什麼好心,不過因為霽哥哥的緣故而不得不對頤心閣百般討好。
“托二娘的福,還死不了。”
“呸呸呸!”蘭月嬌迅速截了向晚的話,“好姑娘,你的好運正要來呢,說那樣的話多晦氣啊!”
向晚冷語自嘲:“我都病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好運氣?”
蘭月嬌笑得雙眼發光,她簡直迫不及待了:“今天你大伯過府來,跟你爹爹商量了一下你的婚事,姑娘要大喜了。”
“婚事?”向晚和秋湖同時驚呼出聲。
“可不就是婚事嘛!皇上已過了守喪之期,宮裏要開始選秀了。凡四品官員以上,家中有適齡閨女的,都必須參選。本來都以為沒我們家的戲,誰知今日你大伯父特別過來,因他沒有女兒,要你爹將你過繼到他名下去……”
向晚身體未愈,本就虛弱,這一下又被氣得渾身發抖,險些厥過去。
“你——”她狠狠抓了蘭月嬌的手臂,“你們別做夢了,我是絕對不會參選的。”這真是失算!她一直忘了自己還有個伯父是當朝四品員外郎。看來,雲家人想翻身已經不是朝夕之事,居然謀出這樣一個計策來。昔日的權貴之家,門庭顯赫,多少人爭相攀附景仰啊,如今卻落到要賣女求榮的地步。她的千雪堂姐,一出生便是聖上欽點的太子妃。現在,族中長輩卻要絞盡腦汁用這麼委屈的方法將她塞進宮!她一點都不愛皇上,更不想成為後宮眾多怨婦之一,她隻要霽哥哥一個……
情緒翻湧,向晚隻覺胸口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跟著,喉頭腥甜,竟然吐出一口血來。
“向晚——”
在眾人的尖叫和忙亂中,向晚覺得自己從未有過如此的清醒。所有的懷疑,所有的巧合,一一彙集成線,原來,所有的人都在設計她。霽哥哥要她嫁的果真是當今皇上!他的冷漠,他的無情,都是為了要將她出賣給另一個男人……
怪不得他會對她如此鄙夷,曾幾何時,向晚也成了哭鬧不休的庸俗女子?
昏昏沉沉地躺了不知多久,感覺被灌進了好多湯藥,苦澀的味道就快將她溺斃了。向晚掙紮著,終於受不住,一下咳出聲來。這一番動靜下來,她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
“醒了醒了。”是秋湖的驚喜。
接著,眼前出現了那張早已銘刻在心的容顏,問話裏溫柔如昔:“晚兒,你覺得怎麼樣?”
而現在這份溫柔那麼殘忍,狠狠劃開了一片癡心。向晚漠然,由秋湖扶著起身半靠在軟枕上。室內燭火通明,蘭月嬌早不知跑去了哪裏。可她說的那番話此刻又在心中回響了一遍,抬起眉眼,觸及林霽眼中那份柔情,向晚隻覺肺腑欲碎。
“霽哥哥……”
這一聲喚得動情,低低的話音裏,有委屈亦有祈求,惹人無限憐愛。林霽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他那樣傷她,向晚卻依舊死死握著他的手,不怨,不恨,隻懂自己傷心憔悴。可惜……,他目光一斂,唇邊的淺笑掩不住滿腹酸楚:“聖駕在此,莫失了儀態。”
向晚一怔,目光越過林霽的肩頭,看到了悠然在座的少年天子。她狼狽如斯,那人卻一臉的自在輕鬆。向晚恨死他了,這個皇帝簡直就是她的夢魘。
可他畢竟是皇帝……
“奴婢見過皇上。”
“免禮。”上官鳴飛起身走近,笑得跟狐狸般莫測,“你若再不醒來,朕就要懷疑太醫的醫術了。”
“晚兒,這幾日我一直沒有回府,是秋湖姑娘托鍾寧把消息送到朝房的,恰好當時皇上也在,故而替你宣了太醫。”
林霽的解釋教向晚倍感淒然,她卻不得不磕頭謝主隆恩。
“朕今日也是微服前來,就別那麼講究虛禮了。”說實話,上官鳴飛的確不懷好意,純粹是想看場好戲。雲向晚……不就是長得美貌些,像粉蝶一樣會跳舞,有雙不含一絲塵垢的大眼睛。可她竟有那樣的勇氣,為林霽風雨守候。思及此處,皇帝的嘴角又漾出了一抹笑意:“這次,朕還替你帶了禮物呢!”
說著,他回身叫侍從呈上來一樣東西。待扯開帷幔,眾人才看清是個精致的籠子。不知皇帝按了哪處開關,籠子的門開了,從裏麵蹦出個渾身雪白的活物。小小的身子,眼睛像紅寶石般耀眼,在燈下閃著美麗的光芒。
饒是向晚再冷淡,見了它也不由得驚歎一聲:“是隻小狐狸呢!”
更絕妙的是那狐狸似乎還認得皇帝是它主人。擺了擺尾巴,一下便躥入皇帝掌中,又是撓爪子又是摩挲,可愛極了。
皇帝低眉撫著小狐狸的頭:“小狸,朕將你送給向晚姑娘了,日後,你好好跟著她吧。”小狐狸吱了兩聲,也不知是不是真能聽懂。
“去,跟新主人打聲招呼。”
在向晚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皇帝已經把小狸遞到了她麵前。不得已伸出雙手,那狐狸竟也不怕生,馬上棄舊迎新,躍入向晚懷中,並且,很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呆下。而那雙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看著向晚的臉……
“皇上,它怎麼……”
皇帝莞爾道:“小狸它喜歡美女。”這倒是真心話,後宮佳麗無數,連生病都可以如此美麗的,他卻隻見過向晚一人。
噗哧!一旁的秋湖忍不住笑出聲來。心想:怪不得說後宮粉黛三千,這宮裏出來的動物居然都這麼好色。
“為什麼要把它送給我?”
“你也知道皇宮是什麼地方,它在那裏樂歪了。朕又沒多少時間管它,索性送給你解悶。”
“可是……”向晚猶疑著,習慣性地望向林霽。雖說雪狐很討喜,但她心裏是不大願意收下的。誰知道這個舉動背後會不會有什麼深意?話又說回來,這是皇帝的禮物,她能拒絕嗎?
林霽的聲音淡的聽不出絲毫情緒:“既然是皇上所賜,晚兒就收下吧。”
此語有一錘定音之效,向晚再無異議,循例謝了恩。
皇帝見好就收,再坐片刻便起駕回宮了。因他是微服而來,亦未對雲府其他人表露身份,所以走的時候也盡量低調,隻有林霽一人相送。
他們一走,房裏頓時空下來了,安靜得詭異。
秋湖心裏有千萬個問號,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向晚的命運似乎正漸漸脫序。
“真的是皇上嗎?他為什麼特別來看你?”
向晚低頭看著膝間的雪狐,幽幽說道:“不過是試探罷了。”皇上此舉的確費人猜疑。他是一國之君,今日居然如此待她,說是討好都不為過。可他言行中無形散發的氣勢和壓力……讓向晚很明確地意識到:這絕不是討好!
不由得想起了多日前秋湖無意說的一句話:丞相雖是萬人之上,可畢竟還在一人之下呢!伴君如伴虎,皇上越是對她特殊,霽哥哥就會離她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