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陛下，急匆匆召我回來，所為何事？”原先收到詔令時，沈灝還心內疑惑，慕容恪一向不在意南境，覺得不足為患，怎麼竟然知道田慶，現在看來倒是順理成章了。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南境既然無事，便請哥哥回來多陪陪沈伯父。”把哥哥請回來這是日思夜想的事，如今可算是夢想成真了。
    “陛下，我……”沈灝想問為何慕容恪會把皇位傳給他，可再一想自己的身份，又覺得沒有立場問，便停住了。
    看他麵露難色，慕容灝看似自然實則內心無比緊張地道：“哥哥可是想問為何父皇為何會將皇位傳與我？”
    沈灝用力地點點頭，他的確心存懷疑。
    “他沒得選！”慕容灝帶著一絲苦笑道。
    “沒得選？”意料之外的回答，沈灝不由自主地跟了一句。
    “對，沒得選。”慕容灝又跟著重複了一遍，卻不肯多說一詞，似乎不願多提。
    看著他眉眼間流露的一絲苦澀，沈灝便知這“沒得選”三字背後定是藏了不少心酸，心裏某塊地方揪了起來，也不再追問。
    “哥哥不必在意，過去便過去了。”哥哥回來了，往日的種種苦楚便都是過往雲煙，不值一提，現在他是權力最大的王，沒有可以在自己手底下奪走哥哥，肯定能護哥哥周全。
    兩人忽地都沉默了下來，慕容灝在見到沈灝之前的幾天夜裏，想到了千言萬語，陡然一見麵，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陛下，我父親他？”沈灝所關心的無非就是父親與陛下兩個。
    “伯父很好，我尋來一位接骨高手，現在正替伯父醫，不出多少時日，定能恢複如常。”替母妃報仇、迎哥哥回城、替伯父醫腿，這是慕容璟暗自發下的誓言，現下是一一實現了。
    一路上，沈灝就擔心父親有何異常，聽得陛下如此說，心內更是安心了，因此也不急著回府去了。
    “哥哥，你看這屋子裏可有與別處不同之處？”
    方才一進來，沈灝就發現了，慕容恪喜好奢華，因此處處顯示出所謂的皇家氣象，可這間屋子卻是一番簡樸風味，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手裏不斷摩挲著那桌子的一角，慕容璟緩緩地道：“這桌子上缺了個角，聽姑姑說，是我小時候淘氣，頭不小心磕到了上麵弄壞的。”
    哦，怪不得，這屋子裏的東西看起來都有些年頭，原來都是他小時候的物件兒，陛下還真是念舊。
    “磕到之後，鮮血直流，姑姑苦苦哀求太醫替我診治，卻無一人敢來。”
    所以陛下的額角才留下那麼明顯的一道疤。
    接著慕容璟走到牆角，拾起來一條凳子腿，盯著他道：“小時候，每次我做錯了事情，姑姑便拿著它嚇唬我，可又不敢真打，因為……，”他遲疑了一下，“無人給醫。”
    “陛下。”沈灝很想安慰安慰他，可出口就剩了”陛下”二字。
    將那條凳子腿放下，慕容璟這才轉身坐會了凳子上，“沒事，哥哥，我就是突然想說給你聽。”
    從前，慕容璟隻有姑姑一人，為了不讓姑姑憂心，再委屈他也往肚子裏咽，長大之後，又覺得那是前塵往事，不該計較，可此刻他真的希望哥哥能夠明白。
    看著早已為一國之君的慕容璟眼泛淚花，沈灝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故意言道：“那陛下想不想知道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果然，慕容璟被轉移了注意力，認真地聽他說起來。
    “七歲那年，父親帶回來一匹烈馬，據說十分認主，軍中少有人能降伏，父親降伏後便帶了回來。”
    七歲的沈灝從未見過那樣膘肥體壯的馬，又聽狐狸說說這幾日因為想要降伏這馬受傷的人頗多，再加上幾個小夥伴的”慫恿”，心裏癢癢，躍躍欲試。
    趁著父親不注意，偷偷解開了馬的韁繩，一下子就跨了上去，馬上被摔倒在地，這反倒激起他的鬥誌，結果就是被摔了七次之後，他終於降伏了那馬，還去街上晃了一圈。
    當時人們怎麼說的來著？說他頗有其父風範，在小小的沈灝心裏，父親就是這世家最厲害的人，能與父親相比，自己心裏得意得不得了。
    “然後呢？”慕容璟愈發感興趣，催著他快講，沈灝卻不肯說了。
    “讓我猜猜，”慕容璟假裝認真地思索起來，表現靈光乍現的模樣“哥哥定是挨打了。”
    “陛下，猜得——還真準。”被人戳破，有些尷尬，沈灝裝模做樣地品了一口茶。
    “不是我猜得準。”
    不是猜得？那這也太巧了，沈灝一頭霧水。
    “是你不在的時候，我未登上皇位之前，每隔幾天我便去伯父那裏，伯父講了不少哥哥小時候的故事。”這些故事，無一例外，都是以哥哥挨打而告終。
    每隔幾日，便去看望自己父親，此等情誼，以何為報？沈灝紅著眼圈，聲音略啞地道：“殿下，謝謝。”一感動，沈灝便又用起了舊時稱謂。
    “哥哥，無論我是陛下還是殿下，何種身份，做出何等事，希望哥哥都能記住，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以哥哥的睿智，自己做出那些的無恥之事，怕是瞞不了多久，沈家人向來是光明磊落，定然接受不了這些詭計，不求哥哥能理解，但求他來日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