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悲戚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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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憐緩緩地不慌不忙地朝那個戴襆頭嘴角長痣的男人走去,扶桑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內心一陣猶豫。遠處的朱五還在死命盯著自己,神色冷峻,目光片刻不移。扶桑訕訕地側過頭,仍是默默地向前走著。他跟在阿憐身後,盯著阿憐的後腦勺,看著他頭頂一顫一顫的發髻,瘦削的身材,在恍惚間回憶起昨晚他們的對話。
“喂,扶桑,你想不想知道我臉上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阿憐仰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嘴中輕喃細言。
扶桑翻了個身,望著他的側臉。
“你說,我便聽,你不想說也無妨,如果是傷心事,那便最好忘了它,不提也罷。”
“嗬。”阿憐發出一聲嗤笑,語氣裏有些嗔怪。“你這個人真奇怪,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我這是明擺著想告訴你的呀,你還推辭?”
“那你講。”扶桑仍側過頭望著他,眼神平靜。
“其實我不是不能理解你想逃出去的心情,因為我以前也這麼想過,但是我失敗了,所以我現在還留在這裏。”阿憐說這話時態度平和,仿佛在說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我臉上這道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扶桑的眼神變得有些憐惜,他靜默地看著阿憐的側臉,不知如何開口回應。
“那時我明明都已經逃出去了,我甩掉了他們,沒命地向前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胸口嗆痛,跑到緩不過呼吸,跑到雙腿發軟,但是我停不下來。”
“太害怕了。那種感覺是很奇特的,有一種重獲自由如同新生的***,也有恐懼之後的日子再度被抓回去折磨蹂躪的後怕,但是還是快樂多於畏懼的,因為我終於重獲自由了,不用看人眼色行事,不會再被罵被打,不會被不當成人看待了。雖然不知道之後我會靠什麼生存下去,但是,隻要不被別人控製,我就有生活下去的動力。”
“可是,我才逃了半個時辰不到,四處躲躲藏藏,就在集市的另一頭看見了正在采購布匹的袁三娘。當時我很慌張,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逃跑的時候袁三娘根本不知道,我想趁她不注意趕緊開溜,但是她把頭轉過來了,她看見了我,她朝我笑。”
“於是我就站住了,我也看著她。她待我不錯,她待所有小孩都不錯,我當時還認為她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隻是命不好嫁給了韋正福這麼個人渣。她總是在我們挨餓挨打的時候在一旁默默流淚,在打完過後又上前輕言安撫。所有小孩都喜歡她,都因為有她這個人才甘願老老實實地聽話,任韋正福差使。”
“那天她看見我了,她朝我走過來。雖然我正在逃跑,但是袁三娘並不知道這事,她向來不管這事,她一大清早便出門采集物資,沒與我有過碰麵,所以她朝我走過來,我並不很怕。她笑著問我:王艾沒跟著你嗎,你一個人在這瞎轉悠做什麼?我支支吾吾答不出來,她便四周張望一圈,發現周圍的確無熟人,便拉起我的手走進一家麵館,要帶我吃東西。”
“她的聲音就像是媚術一樣,有一種吸引力。她輕柔細軟地訴說,你平時肯定餓壞了,我家官人都舍不得讓你們多吃些,現在我偷偷帶你來吃,你可要瞞著其他人。我鬼使神差地就去了,我當時為什麼要去呢,我根本不餓啊,可是我終究是去了,就是這一去,把我逃跑的計劃給徹底終結。”
“她一進店便給我點了一碗攛肉羹,坐在一旁看我呼哧呼哧地喝著。我隱約注意到她跟店裏一個夥計打了聲招呼,那人便麻利地衝出店門直奔外麵。但是我沒在意,我隻是回頭望了一眼,又轉過身來,正好看見了袁三娘和藹的眼神,那眼神真的是及其溫柔,那根本不應該是一個毒婦應該有的眼神,我就這樣被迷惑了。”
“當我傻乎乎地喝完那碗羹,拍著肚子打著嗝時,韋正福和他兩個夥計也就出現在了店門口。他們架著我將我遣回解典鋪,而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隻是我知道,我接下來要遭受的東西,可能是我之前活過的十年從來不曾遭受的最殘暴的毒打。”
“他們用鏈子鎖著我,用鞭子抽,用藤條打,我背上,胸前全都被打得皮開肉綻,我痛得昏過去又被痛醒,汗津津地滲到傷口裏辣得很,每一道口子都像火燒一樣,我感覺我的身體已經不是我的身體了,它就是一副壞皮囊,一灘爛肉,支撐我的身體的就隻有這一副軀幹,但這副軀幹也因為久餓久痛而癱軟無力,萎靡成一團了。”
“我多麼希望有個人能來救救我,我盼啊盼啊,多希望袁三娘能出來替我求求情。然後我看見她了,從門縫裏,不過她不是來替我求情的,她隻是站在門外偷看,臉上一副樂禍幸災的哂笑。”
“她竟然在笑!她看著我滿身鮮血淋漓,被鐵鏈鎖著雙手,像個死人一樣垂著身子怏怏無力的模樣,她看見我半跪在地上,麵色烏灰,不注求饒的模樣,她看見我大聲哀嚎,昏了醒,醒了昏,一直遭受折磨的模樣,她竟然在笑!她怎麼能笑得出來!”
“韋正福看著我,說,賤奴,快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那不知好歹的嘴臉。我累了,我乏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再抬起頭去看他那一臉橫肉了,他便開始踹我,每一腳都揣在我裂開的皮肉上,鮮血湧流。我嗚咽地道歉,嘴裏輕聲嘟囔,因為我實在發不出太多聲音了,我不注地說,對不起,對不起,然後我用盡全力仰起頭,我去看他,然後那飛起的一鞭子,正好甩在我的臉上,從我的額,貫穿我的左眼,一直延伸到左臉頰。”
“我那時一定是發出了平生最慘痛的一次哀嚎。我感覺我的左眼珠被鞭子擠得生疼,糊糊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我感覺我的臉上已經在血流如注,我就睜著我還能看見的那一隻右眼,垂著頭,模模糊糊地看著地麵上的一灘濁血,從我的臉上流下去的,一滴一滴。”
扶桑看著阿憐麵無表情地訴說著自己的過往經曆,驚愕之情溢於言表。他開始又心疼又憐憫起躺在他旁邊的這個孩子了,明明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卻硬是被生生逼迫適應順從了這一切。
“所以我勸你別逃了,那一頓打,你是扛不住的。”阿憐側過頭看著扶桑,那隻失明的左眼閃著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