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小偷小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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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康十二年,宣州南陵縣,市鎮
林扶桑怯怯地看著過往的行人,內心緊張不已。他的手心隱隱攥出了汗,黏答答的,又濕又熱。他回頭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阿憐。阿憐顯得沉穩多了,他叼著根草杆,學著大人的樣子咬在嘴裏上下吐嚕,眼睛則是機敏地左橫右掃,伺機尋找目標。
“喂,阿憐,我還是不行……”
“說什麼呢,別這麼畏畏縮縮的,你是嫌挨揍挨得不夠多嗎?”阿憐猛地拍了一下林扶桑的背,林扶桑馬上直起了腰杆。站直身子的林扶桑要比阿憐高出一個頭,雖說阿憐還要比他大上兩歲。
“算了,我下不了手。”扶桑小聲囁嚅著,眼睛慌張地掃視四周——看監視著自己的人是否在附近。
還好,好像不在。
“我們跑吧!”扶桑拽住阿憐的手,眼神盡是懇請的神色。
“跑什麼跑,哎呀你快放手!”阿憐伸出另一隻手扒拉開扶桑的手。“你別露出這樣的動作,會被懷疑的!”
扶桑撒開手,神色稍顯慌亂。
“應該……沒被發現,那些人不在附近。”他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再次確定自己的確沒被監視。
“你別想著跑了,你想的那些事兒,我幾年前就實施過了。”阿憐露出一副滿不在意的神情,雙手舉起環在腦後,大搖大擺地朝前走著。扶桑趕緊跟上前去。
“你來到這裏算是來錯地方了。”阿憐雙眼朝前,全然不看旁邊的扶桑一眼。“隻要入了這個窩點,你就出不去了,逃也沒用,還是會被抓回來,最後還免不了一頓打。還是安安心心跟著我混吧,至少能少挨點打,還能有口飯吃,餓不死。”
阿憐的語氣有種看破世俗的淡然。
“靠這種小偷小摸的技倆過一輩子,這樣是不可行的!”扶桑微微有些著急了,他跑到阿憐前麵,想跟心存這種隨遇而安的想法的阿憐據理力爭。
“停,你不要說話。”在扶桑動口之前,阿憐先叫停了他。“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高貴世家出身的大少爺,學得一身凜然正氣,不過你現在既然已經淪落街頭,沒有了靠山,那就隻有靠自己的能力謀口飯吃。不過你看看你,你能幹什麼呢?你能自己開個店鋪做買賣嗎?你能習得一身武藝去給別人做守衛嗎?你有學識去私塾教小孩上課嗎?你不能,你自己都是個小孩呢,你能幹什麼謀生存?現在這世道,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被餓死就算萬幸之事了,你還管這些道德道義。你是聽多了聖賢故事,把自己也當聖賢了吧!”
阿憐極盡所能地嘲諷他,這麼一頓數落,他頓時感到神清氣爽。
扶桑憤憤地看著他,心有不悅。
“正直誠信這種事,就算不是聖賢也能做到,每個人都應該做到,你靠些小偷小摸的行徑混口飯吃,你不覺得羞愧,反倒還揚揚得意起來了,你的行為就是在混淆是非顛倒黑白!”
“你……”阿憐被他這麼一激,倒有些咬牙切齒起來。“算了,你就堅守著你的道義餓死吧,我才不會同情你。”阿憐繞開他,悶悶不樂地自顧自走著。扶桑看著他的背影,心有猶豫。
“喂,阿憐!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啊。”扶桑的聲音越發小下去,他知道,無論他問多少次,得到的答案還是那一個。
阿憐慢慢地回過頭,瞪著他,眼神唯有慍色。
“你看看我臉上這道疤,你認為我還敢逃嗎?”
扶桑咽了一口口水。
阿憐臉上的那道疤,從左眼眼皮上一直順延到左臉頰,大約有十公分長,像一隻猙獰的蜈蚣,粗長顯眼,十分觸目。
那是阿憐四年前逃跑未遂,被抓回去用鞭子抽的。就是因為這一鞭,阿憐的左眼幾乎失明,雖然外表看上去與正常人無異,但左眼幾乎無用,隻能作個擺設。
扶桑不再說話,隻能默默地跟隨在他身後。
兩人一路上相對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扶桑忍不住開口搭話,阿憐卻噓聲示意他不要說話。
“看見前麵那個戴頭巾的沒有,就是他了,我要動手了,你別說話,別打擾我。”阿憐專心致誌地盯著他的目標,眼睛一眨不眨。扶桑雖然很想反對,但也不好阻攔。
他看著阿憐直勾勾地走向前去。因為個子矮小,那名頭巾男子並沒有注意到迎麵走來的阿憐,他倆人直接撞了個滿懷。
“哎呀這位大人,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清路,不小心撞到大人了,還請大人寬宏大量不要計較啊。”
阿憐開始油嘴滑舌地道歉,他一邊笑著賠禮,一邊弓腰哈背,全然沒點小孩子的天真氣。對方見他體型隻是個小孩子,便也不再多話,微微點頭安慰他兩句。
“小孩,下次小心點,別走這麼快。”
“好嘞,謝謝大人!”
阿憐得意洋洋地繼續往前走,扶桑立馬追上前去。
“怎麼樣?”
“得——手——了。”阿憐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錢袋子,似乎在炫耀他的戰利品。
“我還是覺得不妥。”扶桑微微低下了頭。“那位先生人多好啊,你偷他的錢,不會覺得內疚嗎?”
“要是不偷他的錢,就不止是內不內疚的問題了,而是有沒有飯吃和挨不挨打的問題了。”阿憐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似乎他偷別人的東西天經地義。
別人友不友善與他何幹呢?別人友善他就能生存下去了嗎?
“再說你總是對我的行為指指點點,到頭來你還不是要靠著我才能混口飯,你有什麼資格對我指三道四?”阿憐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語氣盡顯揶揄之意。
扶桑的臉上浮起一抹血紅,他低著頭,沉默不語。
阿憐看他這反應,便也識趣不再作聲。他怕他再刺激下去,扶桑遲早會犯倔而不肯接受他的“施舍”。
盡管阿憐從來都不覺得這是一種施舍。
“不過,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阿憐自顧自地走著,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質問扶桑。“你堅持你的正直道義,我走我的歪門邪道,兩不犯衝,你用不著管我吧。”
“所以阿憐。”扶桑一把拽過他,按住他的肩膀,眼神急迫。“我們一起逃走吧,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三道四了,就算我之前質疑你的行為,就算我和你的處世之道不同,我現在通通向你道歉,是我不對,是我愚昧無知,所以這一次你就聽我一次吧,咱們一起逃走,行嗎?”
阿憐盯著他的扶桑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後輕輕地笑了。他一字一句對著扶桑,嚴肅地說出這句話:
“沒有棲身之所的流浪者,終究會被野外的邪祟吃掉。”
扶桑瞬間怔住。
“回去吧,別說胡話了。”阿憐把按在自己肩上的扶桑的手拿下來,轉身默默繼續前進。
扶桑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內心頓生一種錯愕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