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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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去多久,初時震驚反胃的感覺已經消退,看到同族人緊張害怕到抽筋的小腿也不痛了,一陣晚風吹過,還帶著早春的寒,葉瓊華揉了揉自己的臉,恍惚看向人群。夜尋正朝他走過來,背光的身影仿佛被籠罩在昏黃的巨幕裏,飄忽而不真切。
“走吧。”他朝葉瓊華伸出手。
葉瓊華握住那雙溫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宅子,仿佛身後有什麼巨獸在追趕他似的。
回到家,泡了一個熱水澡,又被夜尋拉著“活動”了一通,他才從那種不真切的感觸裏脫離出來,然而下一秒,不安又重新回到心裏。
“程霜怎麼說?”
“人不會放,但她答應不把那個人當食物。”
葉瓊華把頭埋在夜尋胸前,真希望自己此刻就是一隻鴕鳥,他知道這也許是程霜最大的讓步了。
“我已經很幸運了。”葉瓊華喃喃道,“沒有差點被吃掉,沒有被囚禁起來當種馬,沒有被人關在家裏的水族箱裏當觀賞魚,沒有被強迫賣yin……”他說著,卻顫抖起來,壓抑的哭聲悠悠蕩蕩,如鬼魅般飄散在黑夜裏。
夜尋抱著他,輕輕撫著他的後背,指尖摩挲過他微微突出的脊骨,腦海裏卻想著程霜向他提出的條件。對他來說不是難事,陪一個女人三天,他之前常陪一些客戶,打打高爾夫,泡個溫泉,或者聽一場音樂會,看個畫展什麼的,他隻是覺得程霜這個要求提得太簡單,十足的女兒家派頭,不太像她的作風。
葉瓊華所思紛雜,都入了夢裏,一覺睡醒之後,隻覺得做了一晚上的胸口碎大石,按著昏沉的頭起來,身旁的熱氣早已散去,車庫裏夜尋常開的那輛車也不見蹤影。他有些納悶兒,近一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夜尋向自己報備行蹤,今天卻一早出去,半句話都沒留。葉瓊華有些在意,便問素姐知不知道夜尋去哪兒了。
“先生沒說,就是交代說午飯晚飯都不回來吃,讓您別等他。”素姐收拾著陽台上的衣物,“不過先生說,看昨晚您睡得不太安穩,讓您吃過午飯多休息一會兒。”
葉瓊華心裏那股別扭勁兒刷地一下就消失了,也許夜尋就是看自己還在睡著不想打擾,所以就沒和自己打招呼。
在畫室裏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晚飯時間。吃過晚飯素姐要回家,葉瓊華就窩在客廳的沙發裏和Alva打電話,他們許久沒見,但經常聯係,言談間Alva對夜尋仍然成見頗深,畢竟他被夜尋拿槍威脅過,這個坎兒他怎麼都過不去。但是葉瓊華被照顧得又很不錯,Alva不得不承認,夜尋確實能給葉瓊華帶來更棒的醫療資源,和休養的環境,即使再不爽夜尋,他也不願與葉瓊華多抱怨夜尋的壞話。
聊了許久,葉瓊華把果盤裏的水果都吃光了,夜尋也不見回來,Alva及其敏感地說:“平常說不了幾句,夜尋就要催你掛電話,今天怎麼沒見他喊你?”
“他有事情,還沒回來呢。”葉瓊華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這是夜不歸宿的苗頭啊!”
“不會的,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
Alva沒再提醒,也許真像葉瓊華說的,夜尋隻是太忙。
連著兩天夜尋都是早出晚歸,第三天的時候葉瓊華終於沒忍住。
“你最近……很忙?”
“對。”夜尋拿起外套穿上,走到門口,又返回去親了葉瓊華一下,“陪一個客戶。”
今天要陪程霜飛上海去看一個時裝秀,一天之內往返還是挺累的,因此時裝秀結束之後,程霜要住在上海,夜尋便同意了。
“不回來了?”
夜尋一手舉著手機,一手將領帶解開丟到酒店的床上:“是,我沒開車,現在飛回D市還要讓司機去接,太晚了不方便,你先休息吧。”
那頭靜默了一下,然後就聽到葉瓊華低低地應著:“好,那你也早點休息。”
他看到了的,夜尋車子副駕下麵的一隻耳釘,鑽石五彩繽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看就價值不菲。掛了電話,葉瓊華再次打開那輛車子,拿著空氣清新劑對著裏麵噴了許久,然後用消毒紙巾細細地從座椅、安全帶、方向盤擦拭起來。夜色黑得徹底,他亮著車內的燈,仔細認真地擦著車裏,不放過一個縫隙,仿佛在修補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
拿出毛巾擦拭著身上的水漬,大床上的女人笑得妖嬈多情。
“我要睡覺了。”夜尋將浴巾裹在腰間,露出他線條流暢的腰線。
程霜舔了下唇:“真是無情。”她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撿起地上的吊帶裙,動作優雅地穿上,像演一個舞台劇似的,風情萬種地拂過夜尋的胸肌,“晚安。”
“剛才的事不在條件範圍內。”夜尋冷淡地說。
程霜眨眨眼:“當然不在,這隻是成年人的見色起意。但說實話,你在床上真是粗魯,如果能溫柔點兒更好。”
“哦?但我認為程小姐在床上特別多才多藝,一看就身經百戰。”夜尋挑著唇角,關上了房門。
他喊來客房服務重新換了床上用品,然後給葉瓊華又打了一個電話,葉瓊華過了很久才接。
“在忙什麼?”
“沒什麼……做個衛生清潔。”
“不是有素姐嗎?”
“太髒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
“嗯……做清潔有點累。”
“那……早點休息吧,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好。”
葉瓊華先掛的電話,沒有說結束語,“晚安”或者“再見”什麼的,手機裏突兀的響起忙音,夜尋愣了一下,感覺葉瓊華對他的態度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多前在香港時的樣子。
夜尋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程霜睡到中午起來一問前台才知道,氣得她差點把高跟鞋的鞋跟給踩斷。
阿英從機場把夜尋接回家的時候,就看到葉瓊華在車庫裏拿著水龍頭洗車,他把夜尋給葉瓊華帶的禮物放進屋子裏,出來就去車庫要幫忙。
“不用,我快洗好了。”葉瓊華看了一眼夜尋,“還沒吃午飯吧?素姐給你留了。”
“怎麼想著在家洗車?”
“沒什麼,閑著,看你這車落了灰。”
夜尋頭疼地看著車裏濕噠噠的真皮座椅:“真皮不能碰水。”
葉瓊華把水管往地上一丟,地上的水漬濺到夜尋淺色的褲子上,留下一串明顯的汙跡。他嘴角牽著笑:“我下次注意。”
“你往車裏噴了什麼?”夜尋皺著眉,不知道葉瓊華發什麼神經。
“空氣清新劑啊。”葉瓊華擦著車身上的水。
夜尋肉疼:“那玩意兒不能噴真皮座椅……”
葉瓊華沒理他:“去吃飯吧。”
“阿英。”夜尋往屋裏走,不想跟葉瓊華廢話,“約下廠家,告訴他們我要換內飾。對,全部換掉。糟蹋成那樣還能用嗎?”
全換?正好,省得他看了礙眼!葉瓊華攥緊手裏的毛巾,踢踢踏踏往畫室走。
努力有什麼用?都是白費!
丟了手裏的鉛筆,眼前的靜物素描從造型到排線,都差得一塌糊塗。他耐著性子和自己的手指頭較勁這麼久,卻毫無進展。十根略顯扭曲的手指,布滿淡色的傷疤,斑斑點點,好似胎記。不管再怎麼用力都無法伸直,指節不規則的突起,稍微用力或者複雜些的動作都無法完成,至今還在用兒童筷子輔助吃飯,不能穿有鞋帶的鞋子,無法順暢地扣扣子,一度他想去考一本駕照都無法通過體檢。
他無力又憤怒,潔白的畫布被他塗滿了淩亂的油彩,凶狠的力道把顏料在畫布上噴濺出異形的花兒,顫抖的手留下扭曲的形狀,整個畫布的色彩和筆觸看起來瘋狂而悲傷。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他神誌不清,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時而癲狂,時而沮喪,興奮的時候世界都是他的,喪病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
半夜被院外的動靜吵醒的夜尋悄悄走出門查看情況,“嘩嘩”的水聲在寂靜的夜裏那麼明顯,他循著聲音找到車庫,裏麵沒有開燈,隻有車子裏的照明燈發著幽暗的光。葉瓊華站在車門邊,拿著水管正對著副駕駛的座位澆水。
“葉瓊華!”夜尋氣得咬牙,他白天才換新的內飾!
葉瓊華直挺挺地站著,沒搭理他。夜尋上前,粗暴地扯走他手裏的水管,將水龍頭關上,正要說些什麼,一低頭看到葉瓊華還保持著拿水管的姿勢,眼睛閉得緊緊的。
“喂!葉瓊華!”夜尋拍了拍他的臉,眉頭皺得厲害,又夢遊了?打橫抱著人往屋裏走,剛把葉瓊華放到床上,他卻忽然睜開眼。
夜尋嚇了一跳,感覺葉瓊華眼睛黑黝黝的,在昏暗的夜燈下閃著冷光,跟飄乎乎的鬼火似的,盯著自己的眼神又陰又寒,讓他極其不自在。
“你在幹嘛?”葉瓊華問他。
“你夢遊了。”
“是嗎?”好像一點兒都不意外,葉瓊華翻了個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