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瓊華看出來夜尋也很不爽，麵對著這麼多五花八門的蟲子，他能忍住不吐就不錯了，眼角餘光掃到旁邊還蠕動著的白花花的長條蟲子，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你朋友真重口味。”葉瓊華看向正獻寶似的向眾人介紹油碳烤眼珠的程單，眉頭都擰到一起。
    夜尋扶著額，不住搖頭：“這算什麼朋友？”
    “兩位怎麼不吃啊？”女聲清脆悅耳，從身後響起。
    葉瓊華轉身，眼前明麗嬌豔的女人正端著一個托盤，裏麵放了一坨黑呼呼的肉醬似的東西。葉瓊華一點兒都不想猜測那是由什麼動物的哪個部位做成的。
    “程小姐好。”夜尋打招呼。
    “夜先生能來，我還是挺高興的。”程霜雙目灼灼地盯著夜尋，那眼光非常放肆，似乎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二位不嚐嚐嗎？”
    夜尋這麼能言善道的人此時也有些語塞，幹巴巴道：“我們還在等壓軸菜呢。”
    “哦？”程霜驚訝了一下，“我還以為保密得很好，沒想到居然被夜先生知道了？”
    夜尋哪裏知道什麼壓軸菜，他就是隨口一說。葉瓊華直覺，這種變態品評會的壓軸菜能好到哪裏去？估計特別驚為天人，想到這，他不由輕輕瞪了一眼滿嘴跑火車的夜尋，非常不滿他自尋死路的行為。夜尋也恨不得讓時光倒流回去，早知道真有什麼壓軸菜，他就應該用502黏住自己的嘴。
    程霜又笑，笑容明媚，但葉瓊華無端地看出一絲陰冷。
    “也差不多了。”程霜環視一圈，將眾人神色各異的表現收入眼底，“夜先生既然提了，那我就讓人上菜了。”
    兩個侍者從屋後的小倉庫裏推出一輛小推車，推車上是一個四四方方的一人多高的箱子，用黑布罩著，看不見裏麵是什麼。
    葉瓊華皺眉，四方的箱子和黑布，令他想到自己不愉快的過去。夜尋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伸手環住他的腰，另一隻手安撫似的摸著他的手心。
    “各位，下麵這個，是今晚品評會的壓軸菜。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的美味哦！”程霜俏皮地衝人群眨眨眼，夜色漸漸降臨，庭院裏裝飾的燈帶和地燈打在她無暇嬌俏的臉上，調皮的表情生動極了，“接下來，請大家仔細觀賞今晚的大餐！”
    程霜拉住黑布的一端，往旁邊用力一扯，黑布緩緩滑落，露出裏麵的東西。
    那是一個巨大的鋼化玻璃製作的密閉水缸，天色太黑，庭院裏的燈照進微微晃動的水中，隱約隻能看到一條巨大的彩色魚尾。在看到那個魚尾的一瞬間，葉瓊華驚叫一聲，渾身發冷，差點摔倒。那樣漂亮的尾巴他太熟悉了！
    圍觀的眾人漸漸看清楚水裏的人，驚歎聲此起彼伏，不少人想要上前更近距離的觀賞，但被安保製止了。
    看不清水裏那個媚骨族的麵容，隻能看到他安靜地沉睡在水底，偶爾水光蕩漾在他蒼白的肌膚上，留下圈圈水紋。
    夜尋感受到葉瓊華的顫抖，萬分後悔參加了這個狗屁品評會。
    “我曾經聽別人說起說媚骨族，沒想到機緣巧合，竟真的讓我遇到了，而且，他居然可以化身人身魚尾的樣子。”程霜癡癡地看著水裏安靜的媚骨族人，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水缸，仿佛在撫摸名貴珍寶，“不是說，媚骨族人天生異能，啖其肉，能益壽延年嗎？今天，我就把這個寶貝拿出來和大家分享一下。”她嘴角的笑意瘋狂又血腥，帶著一絲殘忍。
    這女人根本不是朱麗葉玫瑰，而是一朵淌著毒液的食人花。
    “胡說！”葉瓊華掙開夜尋的手臂，聲音顫抖得如同狂風裏的草葉，“胡說八道！”
    夜尋忙拉住他，他掌心冰冷滑膩，如同變身後的魚尾：“瓊華，冷靜點。”
    眾人的視線集中在葉瓊華的身上，然而他卻恍若未覺，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個水箱，拚命拍打著堅硬冰冷的玻璃：“喂！你快醒醒！快醒醒！”
    裏麵被喂了安眠藥的人當然毫無反應，美麗沉靜得如同童話裏的睡美人。
    一旁反應過來的安保要把葉瓊華架走，夜尋上前將人護在懷裏，散發出上位者盛氣淩人的氣勢。冷眼掃過那群看熱鬧的人，懷裏的葉瓊華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對著水箱又踢又踹，嘴裏含糊說著什麼。程霜看著夜尋橫掃千軍的架勢，又看看被他護著的葉瓊華，嘴邊血腥的笑意變成了玩味。
    “人魚刺身應該很好吃。”她舔了舔嘴角。
    葉瓊華驚叫一聲，撲向程霜。夜尋一把抓住他的腰，將人往大廳裏拖。不管怎麼樣，不能讓他在外麵繼續鬧下去。
    “不可以！我不走！”葉瓊華抗拒著夜尋，即使被人打橫抱在懷裏，雙手也不停推拒著夜尋的懷抱，掙紮著要下來。
    “冷靜一點，瓊華。”夜尋皺眉，隨便找個開著的房間，將人放在沙發上，壓製住葉瓊華掙紮的四肢。
    “我怎麼冷靜？她要吃了他！！”葉瓊華大吼，“還是生吃！”
    “你這樣大吵大鬧有什麼用？”夜尋低吼，他能理解葉瓊華為什麼這麼激動，畢竟親眼看見自己同族人被當成盤中餐，換成誰都無法冷靜思考，但是這樣吵鬧對於救人毫無幫助，“你呆在這裏，讓我去處理，好嗎？”
    葉瓊華搖頭：“我要一起。”
    “那你要保證，不能像剛才那樣失控。”
    “我們的肉真的不能延年益壽！”葉瓊華向夜尋強調，似乎非常害怕夜尋會被程霜策反。
    “我知道！”夜尋哭笑不得。
    他真的很難受，在看到水裏那條魚尾的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了刀尖刺破皮膚，劃掉肉塊的劇烈痛感。被擠在四方的水箱裏，神智模糊的窒息感，他好像也切身體會著。他們是活著的人啊，雖然與普通的人類不一樣，是異類，可他們會說話，會笑，能感受到愛恨情仇啊！那樣活生生的、鮮活的樣子，怎麼能同昆蟲相比呢？難道在這群上流人的眼裏，媚骨族和不會流血的蟑螂一樣，都是玩物、是食物嗎？
    擦幹眼淚，再次見到程霜的葉瓊華滿心的憤怒。他不害怕了，他遭受過非人的虐待，他扛過來了，那些過往沒有殺死他，反而讓他更堅強。
    “放了那條魚？”程霜坐在化妝鏡前，高高挑起的歐式眉毛顯得非常刻薄，“夜先生，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少代價弄到這條魚的嗎？”
    “他是人！”葉瓊華皺眉。
    夜尋給了他一個不讚成的眼神，葉瓊華隻好緊緊閉上嘴，默默深呼吸。
    “我辛辛苦苦辦的品評會，被夜先生的金絲雀弄成這副場麵，這些損失我還沒找夜先生討要呢。”
    程單從房外進來，端著一杯雞尾酒遞給程霜，站在一旁仔細打量葉瓊華。
    程霜刀子似的眼神掃過一旁氣鼓鼓的葉瓊華，“損失就不必夜先生賠了，讓他給我道個歉就算了。但那條魚我是不可能放的。”
    “瓊華年紀還小，不夠沉穩，我代他向程小姐道歉。”夜尋非常有風度地微微頷首，看起來不像道歉，像回應對方的求偶似的。
    “葉瓊華是夜先生的什麼人？也值得你來替他道歉？”程霜在首飾盒子裏來回挑選，她換了一條新的禮服，正在搭配耳飾。
    這句話有些像試探，但夜尋並沒有接話，他看了一眼葉瓊華的緊繃的表情，拉起他的手。
    誰知葉瓊華掙開夜尋的手，衝程霜生硬道：“對不起，是我的莽撞打擾了程小姐的品評會。”
    程霜朝那杯放著冰塊的雞尾酒揚了揚下巴：“喝完。”
    酒杯非常大，少說也有六百毫升的酒，夜尋在旁邊聞到了烈性伏特加的味兒，真要一口氣喝完，葉瓊華得直接進醫院。他伸手將酒杯端起來，笑：“瓊華喝酒過敏，喝完估計半條命就沒了，我替他吧。”
    “那不是正好？”程霜勾著笑，衝夜尋拋了個媚眼。
    正好什麼？沒半條命正好，還是夜尋喝了正好？葉瓊華咬牙，一把將酒杯奪了過去，端起來就往喉嚨裏灌。烈酒燒喉，他剛喝兩口，苦澀辛辣的液體便嗆得他眼淚直流。
    夜尋皺眉，奪下酒杯，重重地放在化妝台上，他冷聲對著葉瓊華說：“出去。”
    葉瓊華擦著臉上的酒水和眼淚，對上夜尋冷冷的眼神，淡漠的神色過於傷人，他忍耐著胃部的灼燒感，打開門衝了出去。
    庭院裏惹眼的水箱已經不見了，那群人一見葉瓊華就紛紛裝作不經意地轉頭聊天，但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繞著他轉，那裏麵的打量、戲謔、嘲諷，滿含著惡意，即使在夜幕沉沉的黑暗裏，都亮著森寒的光。葉瓊華忍耐著那些眼神在庭院裏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那個水箱，頹然地找了個角落坐下，呆呆地看著不遠處微微蕩漾的遊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