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他睡得很好，一夜無夢到天亮。睜開眼時夜尋已經穿好了西裝，衣架上掛了一套小一號的正裝，顯然是給他準備的。
    天成沒穿得這麼隆重過，剪裁合體的正裝裹住他修長的雙腿，纖細的腰，令他有些不自在。夜尋盯著他看了許久，眼神裏的驚歎非常明顯。純白的西服襯得他整個人肌膚吹彈可破，略長的頭發又中和了西裝帶給他的老成，將他的少年感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來。感覺如果給天成身後裝上倆翅膀，他就能立馬變成天使。
    夜尋親了親他，難得笑了一下：“今天的晚宴，那些名媛大概都要被你一個人搶風頭了。”
    天成看到他的笑，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個詞，“冰雪消融”。真是貼切。
    上了飛機天成就開始緊張，他實在太害怕了，不停地絞著手指，平常紅潤的嘴唇都蒼白起來。夜尋本來沒怎麼在意，可是和他說了幾次話，卻發現他的反應特別遲緩，這才有些擔心。這個晚宴很重要，會去很多商業大佬，天成作為他帶去的“女伴”如果這個狀態，對他來說隻有壞處。
    夜尋握住他冰冷的手，難得放輕聲音：“天成，你很難受嗎？”
    天成蹙著眉，僵硬地點點頭。人群，對他來說就是危險的代名詞。晃動的人臉會讓他想起很多很多不美好的回憶，大多都帶著血淚和殘忍。他不願意麵對人群，他害怕極了。
    “天成，今天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知道你之前都遇到過什麼糟糕的事情，但是你跟在我身邊，這種場合以後會經常經曆。我希望，站在我身邊的你，能夠堅強一點。”夜尋掌心的溫度慢慢傳遞給他，僵硬的手指終於暖了起來。
    我，對你來說很重要？天成腦子裏炸煙花似的，心砰砰地跳著。
    我，站在你的身邊？指尖的溫度那麼清晰真實，天成反手握住夜尋的手，用力點頭。
    我會努力的。
    夜尋看他似乎好了點，便又親了親他，好像在獎勵他的配合。
    飛機停在了阿姆斯特丹的一棟大樓頂層的停機坪，夜尋拉著天成下來，在侍者的引導下坐著觀光梯到達宴會樓層。
    這棟樓很高，宴會樓層有一半是觀光用的透明落地窗，一半是用餐的餐廳。現在被包了下來，用作這場晚宴的場地。在場的大多都是外國人，天成聽不懂英文，但眼神和表情是國際通用的，他能察覺到別人看向他時的那種驚豔表情，也能感受到來自於部分人不友善的嫉妒目光。
    可能是語言不通的原因，他雖然很緊張無措，但乖乖跟著夜尋，也沒有人找他攀談。夜尋也不向別人介紹他，他隻需要安靜做夜尋胳膊上的一個掛件兒就好。因此過了一會兒，麵對人群的那種恐慌感慢慢淡了不少，他還是不敢和陌生人直視，但腿終於不再發抖。
    夜尋很滿意。天成的樣子果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目，有很多大佬主動找他攀談，眼神放肆打量著天成，嘴裏和他說著商業合作。天成也很乖，一直陪著他，沒出什麼幺蛾子。夜尋搭上了荷蘭政府的一條線，這會兒心情正好，看著天成的眼神也溫柔下來。
    天成衝他笑了一下，周圍讚歎、嫉妒的眼神極大地滿足了夜尋的自尊心。
    “累不累？”
    “不累。”天成撒了個謊，他又累又餓。
    “咕嚕~”肚子立馬拆穿了他的謊言。
    夜尋抬頭看了一圈，指著大廳觀光區那邊說：“那裏有自助餐，也有休息區，你先去那邊吃點東西，我等下過去找你。”
    天成立馬搖頭，緊緊抓住夜尋的胳膊。這是他第一次違抗夜尋的話，他不敢理直氣壯地說“不”，隻能小聲說：“我有點怕……”
    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他一想到要獨自麵對那麼多陌生人，即使不用講話，也都能讓他兩股戰戰，毫無食欲了。
    “在飛機上你怎麼答應我的？嗯？”
    天成立馬像被趕出家門的小狗，垂頭喪氣一步三回頭地往自助區走。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麵，即使明知夜尋正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也無法放鬆，來自周圍人或打量、或審視、或尖銳的目光，都讓他萬分焦慮、恐慌，連走路都不協調了。好不容易到了自助餐台前，他也沒心思填肚子，隨便拿了一杯果酒就迫不及待地找了個角落坐下。
    心如擂鼓，手抖如篩，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背後冷汗不停，天成焦慮地絞著手，捏著果酒的指節用力到發白。他不敢抬頭，也不敢動，隻能盯著自己的鞋麵不停深呼吸。
    “嗨！”一雙鋥亮的皮鞋停在他麵前。
    天成惶恐地抬頭，身體裏屬於食草動物的那種警覺立馬拉響警報。男人似乎被他蒼白驚恐的神色嚇了一跳，挑了挑眉：“我有這麼可怕？”
    天成下意識去尋找夜尋的身影，可偌大的晚宴現場，人頭攢動，明亮的燈光晃得他快要流出眼淚。天成又低下頭，向角落裏挪了挪。那個男人將這視做“請坐”的邀請，大大方方地坐下，衝天成伸出一隻手：“你好，我叫池非，中國人。”
    天成無意識地點點頭，沒有去握男人的手。他再次抬頭看向人群，仍沒有找到夜尋，於是霍然起身想要離開。
    池非皺眉，一把拉住天成的手腕。天成低呼一聲，驚慌失措地甩開池非。
    “不！放開我！”他太害怕了，在陌生的地方被人陡然抓住手腕，限製住自由。手裏的果酒摔在地上，液體和玻璃流淌了一地。周圍的人停下動作，齊刷刷看向角落裏的池非和天成。
    池非立馬舉起雙手，用英文說：“一點誤會，不用在意。”
    緊繃的神經被那些探究的尖銳眼神拉扯到極致，被人注目的滋味這樣可怕，天成緊緊攥著自己的手，眼前一陣發黑。池非終於發現這個少年的不對勁，試探著伸出手碰了碰他。
    “別緊張，放鬆。”
    多脆弱的美麗啊，這麼易碎而精致，讓人看了就想慢慢打碎他。
    池非安慰著天成，將人拉回沙發上坐下，吩咐侍者拿了熱可可來。
    “小朋友還是別喝酒了，喝點甜飲吧，能撫慰心情。”
    池非將杯子塞進天成的手裏，一手搭在天成的肩上，一手托著杯底，將飲料送到他嘴邊。甜飲順著紅潤的唇流了一絲出來，池非用指尖輕輕掃過，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上的可可，細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來。
    人間美味，不過如此。
    天成還是非常緊張，但身邊的男人似乎沒什麼惡意。他終於轉過頭看了對方一眼，濕潤的黑瞳像極了林深的鹿，懵懂而純淨，麵對危險仍一無所知的天真。
    池非對上他的眼神，衝他溫和無害地笑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天成。”
    聽到這個名字，池非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眼神一瞬間變得陰狠而意味深長，他拖著尾音“哦”了一聲，又問：“宋天成？”
    天成搖頭：“就叫天成。”
    桃花眼毫無善意地眯起，池非轉了轉眼珠。
    “飲料冷了呢，我去幫你換一杯。”說著，不容天成回答，便抽走他手裏隻喝了一口的可可。等他回來時，手裏的熱可可似乎還是那一杯。池非將飲料放在天成嘴邊，聲音裏帶著蠱惑：“喝完吧。”
    天成皺眉，他不愛喝這種太甜膩的飲料。可他向來不會對別人說“不”，尤其是池非這種看起來不好惹的人。於是天成仰頭將杯子裏的東西一飲而盡。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杯飲料有些苦。
    池非見他乖乖喝完，便又坐回他身邊，狀似隨意地問：“你怎麼認識夜尋的？”
    天成覺得有些熱，腦子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暈，聽見池非這樣問，下意識就要說實話，但話到嘴邊心陡然突突跳了起來，便說：“這種場合，認識的。”
    他不會撒謊，眼神慌亂，說話斷續，一下子就被池非這個老狐狸識破了。池非不屑地笑了一下，心裏確定八成不是什麼正經路子認識的，對天成的輕視更甚。悠哉地喝了幾口酒，看著天成的臉越來越紅，眼睛裏的水汽越發濃重，細白的牙齒輕輕咬著紅潤的唇，額角也滲出汗水，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池非靠過去，對著天成的耳邊吹了一口氣，天成敏感地抖了一下，鼻腔裏輕而快地哼了一聲。也不知怎的，不過就是輕哼一下，卻讓池非的小腹迅速熱了起來。
    “天成？”池非伸出手拍了拍天成的臉。
    天成迷迷糊糊地看著他，眼裏的渴望越來越重，濕漉漉的眸子恍惚地看著池非，薄唇微微張開，小巧的喉結顫動不停。
    “夜……尋……”天成伸出手抱著他，將臉貼在池非的頸間，哼哼唧唧地輕輕磨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