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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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箴似乎一時間無法接受,他兩眼直直地瞪著顧謙儀,之前的光彩都變成了空洞洞的茫然。顧謙儀被他盯得難受,心裏狠狠咬牙,麵上卻雲淡風輕。
“謝謝你的照顧,你給潘桂英的錢,我會慢慢還給你。至於你的人情……你如果想,我可以跟你睡。”顧謙儀燦爛地笑,衝許箴揮揮手,轉身離開。
門鎖落下,身後的許箴安靜無聲。
顧謙儀強撐著走了幾步後,發抖的雙腿終於支撐不住。他不過是個泥人兒而已,鍍了層銅便真的以為自己是鋼筋鐵骨,可是他太高估自己,戲演得太爛,自己都騙不下去,泥人兒的心也是泥,稍微攪合攪合,便碎得哪裏都是。
錯了,都錯了。
顧謙儀蹲在樓梯間掩麵哭泣。
他那時不應該自暴自棄,被渣男騙了又怎麼樣?那也應該打起精神,自憐自愛。他應該再耐心等半年,這樣就能遇到許箴,幹淨的他會遇到許箴,會在剛才坦然接受許箴。他錯了。他沒有回頭路了。他在泥巴裏呆了太久,早就沒法自救。
不配,你不配。你配得上嗎?你自甘墮落,身殘誌不堅,怎麼能拉他下水?
身後安全門外的走廊響起大力的關門聲和淩亂的腳步聲,顧謙儀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看到許箴抿著嘴焦急地按著電梯。
悲傷懊悔侵占著他的胸腔,許箴臉上認真而堅定的表情如同無數細細密密的銀針,死死釘住他的心。低聲的嗚咽無法抑製,顧謙儀用力捂住自己的嘴,順著樓梯落荒而逃。
他不能再看,也不能再想了。
那首詩怎麼說?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講得不過就是錯過與過錯的故事。
聽到樓梯間的動靜,許箴立馬追了過去,看見一道隱約的背影順著樓梯飛快地下樓了。待許箴氣喘籲籲的追到了一樓,那個倉皇的背影早就不見了蹤影。
臭小子!許箴咬牙。抓到你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飯店的工作是沒法回去做了,自己的爛攤子還是許箴幫忙收拾的,製服的押金對於現在的顧謙儀來說也不重要了,他害怕許箴會到店裏等他,因此連頭都不敢露。在寢室裏睡到昏天暗地,直到餓得出虛汗,他才勉強下床。
有個人穩如泰山地半倚在他的書桌上,一雙長腿放鬆地交疊在一起,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冷笑,輕飄飄地看著他。
顧謙儀石化,有些懊惱。是啊,他無家可歸,在寢室是一定能堵到他的。
“一夜好夢啊。”許箴拉過一旁室友的椅子坐下。
顧謙儀撓著頭發:“找我有什麼事?”
許箴往桌上努努嘴:“快吃,都要冷了。你還真能睡。”
顧謙儀抬著眼皮瞄他,看許箴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暗自盤算。
“別想些有的沒的。”許箴嘴角似有若無的冷笑又浮起來,“吃完飯還有事呢,快點。”
顧謙儀想拒絕,可話到嘴邊看到許箴冷著臉,就被他嚴肅的神態給鎮住了。社會人磨練出來的氣場確實不是他一個在校學生能輕易無視的,於是隻好乖乖聽話。
吃完飯許箴也不多話,拖著他上了車。顧謙儀頂著雞窩頭有些氣悶。自己的話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許箴!你到底要幹嘛!”
許箴專注地開車,並不理他。
“你要帶我去哪!”
“係上安全帶。”
“你他媽!”顧謙儀氣結。
“不許說髒話。”許箴皺眉。
“老子愛怎麼說怎麼說!你不爽就讓老子下車!”顧謙儀瞪他。
許箴歎口氣,在路邊緩緩停車,然後側過臉盯著炸毛的顧謙儀。顧謙儀閉嘴,打開車門要下去,許箴眼疾手快,撈寵物似的一把把他撈回來,關門落鎖,然後把這個扭來扭去不安分的小鬼禁錮在懷裏。
“乖,別鬧。”許箴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輕聲說,“我帶你去醫院體檢。”
顧謙儀停住掙紮的雙手,下一秒吵得更厲害。
“許箴你他媽滾蛋!害怕老子有病就趕緊滾開啊!幹嘛巴巴地貼上來!老子身體怎麼樣管你屁事!放手啊你他媽放手!”
許箴輕笑,手上的力道半點沒有放鬆。顧謙儀這大半年饑一頓飽一頓的,剛才靠一股怨氣拚死抵抗,卻後繼乏力,終於偃旗息鼓,趴在許箴胸前氣喘籲籲,眼睛還不忘氣鼓鼓地瞪著許箴。許箴笑意更深,低頭在顧謙儀嘴上輕輕一吻,側身幫他扣好安全帶,發動車子往醫院去。
他昨天看到那一長串的名單,說沒想法是假的,心裏如同被老陳醋泡了千百年似的,又酸,又苦,更多的還是心疼。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見過的人和鬼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顧謙儀這種道行的小鬼在他麵前根本不夠看,是真是假,是實是虛,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那份名單的日期,開始於今年元旦之後,說明這小孩應該是突然受了什麼刺激,才性情大變的吧?這些事現在不適合深究,當下最重要的就是帶他去做個大檢查,看看他的“殘疾”,他在無人照顧的這段時間,到底把身體折騰成什麼樣了。
顧謙儀沒想太多,他一路被許箴拉著,許箴讓他換衣服他就換衣服,讓他上廁所他就上廁所,讓他躺下他就躺下。直到許箴讓他挽袖子抽血,他才突然像被撬了天靈蓋兒似的,打了個冷戰。
艾滋病。
他腦子裏平白蹦出來這三個字。
年輕護士在他大動脈探了幾下,卻怎麼都流不出血。顧謙儀微微皺眉,他血管難找,從小就這樣,不是經驗老道的醫生很難紮準他的血管。許箴在一旁看了也皺眉,等年輕護士第三次把針頭從皮下紮進去,卻依然沒取到血時,許箴拿過酒精棉球消了毒,取了新的針頭,穩穩地下針,一次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