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謙儀鬆了口氣，按住有些發青的傷口止血。等照了胸部CT出來，顧謙儀看著倚在牆邊等他的許箴。
    “許醫生。”他用手指揉著仍然有些酸痛針口，輕輕開口，“如果有事……怎麼辦？”
    他想了好久，從針頭紮進體內的那一刻就開始想。他想到每一個發生過關係的男人，想他們的容貌聲音，相處的細節，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有哪些人在做的時候沒做措施。如果真的出了事，他能找誰呢？他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
    許箴沒說話，隻是用力給了他一個爆栗。
    檢查結果要等一周後才出，顧謙儀沒再出去找工作。許箴除了上班，幾乎每天都去找他，帶他出去玩，顧謙儀第一次知道，這個城市的周邊原來那麼豐富多彩。有清涼秀美的峽穀，有野花遍布的水庫，有潺潺流水的清溪。
    人間真美。
    顧謙儀有意無意的和許箴保持距離，不親吻，不擁抱。他害怕，心裏在安慰自己，卻也不停想著最壞的結果。
    還好，沒有出事。他除了耳疾，再加上貧血之外，就沒什麼毛病了。
    “聽不到嗎？”許箴撫過他的左耳，“一點兒都聽不到？”
    作為醫學生出身的許箴自然明白，先天不足的耳疾，沒什麼治愈的幾率。
    “去年還好，靠助聽器是可以聽到的。後來，就是在遊樂園遇到你的前一周，突然就聽不到了。”顧謙儀不大在意，反正還有右耳。
    許箴胸口悶著氣，遺憾極了。如果，能早一周遇到顧謙儀，也許自己就可以幫他檢查一下耳朵，也許就不會直接失聰了。他想到在醫務室，自己說話時，顧謙儀總是姿勢奇怪地往右傾身。
    “讓我照顧你吧。”許箴緊緊攥著顧謙儀的手，這是他第三次這樣說。一次比一次更加堅定。
    顧謙儀咬唇，眉頭皺得緊緊的。
    “我……你不用可憐我，我不是你的責任。”顧謙儀還是搖頭，“何況，我這個人，脾氣大，耐性差，還特別會給人找麻煩，你受不了的，會煩的。”
    兩次失敗的戀愛之後，顧謙儀反思了很久，也許王熠是對的，自己太過於依賴另一半了，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完全霸占對方的所有精力，隻能讓對方想要遠遠逃開。另一個最大的教訓就是，不要輕易相信對方的任何一句話，一定要有所保留，不然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他覺得目前和許箴的相處模式還是很好的，許箴亦師亦友，幫他許多，也教他許多，但他沒什麼能回報許箴的，他隻能趕緊喊停，不然越欠越多，他如何報答呢？何況，許箴對他的好感來得莫名其妙，和賀家東如出一轍，讓他有些害怕。
    “你在害怕什麼？”許箴難得有些生氣。他們兩個之間，他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了，也已經離婚明誌，可顧謙儀就是猶猶豫豫不肯走出剩下那一步，便是許箴耐性再好，此時也有些毛燥不安了。
    顧謙儀難以啟齒，但看到許箴失望難過的眼神，想到這個男人遞給自己的那本離婚證，他還是開口了。從王熠到賀家東，從開始到發現真相，從糖衣炮彈到滿口玻璃碴，從全心信賴到遊移不定。
    和盤托出。
    一絲不掛。
    許箴苦笑，是他來的有點晚了。若能早點，擁有最初最純粹最熱烈的顧謙儀的那個人，是他。
    “我做給你看。”許箴抱住他，“你不用聽我說，隻用看我做。搬來我家吧，讓我照顧你。”他在顧謙儀的右耳邊呢喃，呼出的熱氣讓顧謙儀微微發抖。
    顧謙儀又背著包回去了，他還是不死心，想再試一次。再試最後一次吧顧謙儀，他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大不了再受一次傷，也沒什麼的。
    許箴在醫務室的工作比較輕鬆，工作時間的彈性也很大，顧謙儀搬到他家以後，他就天天像隻戀家的鳥兒似的，經常不到下班時間就飛回去了，惹得和他交班的同事怨聲載道。許箴自知理虧，時不時就送點吃的喝的慰問一下，同事吃人嘴軟，後麵還主動要許箴回家照顧“嬌妻”。
    顧謙儀本想繼續找暑期工，但他從放假到現在，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月，大多數打散工的老板一聽他最多隻能做一個月，便都搖頭。碰了幾次釘子，暑假已經過了一半兒，想再找兼職也不太現實，顧謙儀隻能作罷。許箴一聽，心裏樂開花，幹脆請了半個月的假，把顧謙儀打包，來了一次自駕遊。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想檢驗倆人是否合適，出門兒旅個遊就知道了。
    出發那天難得涼爽了些，南方城市的暑氣不再那麼咄咄逼人。顧謙儀一頭霧水的被塞上車，根本不知道許箴打算去哪兒。幸好旅途很有趣，目的地在哪似乎不太重要了。他從未行過萬裏路，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總有許多好奇和疑問，許箴耐心解答。
    “你好像什麼都知道啊。”
    “是你眼光好。”
    顧謙儀輕哼，嘴角始終揚著。
    傍晚時，他們到了城市附近的一處鄉村，沿著村道彎彎繞繞，盡頭出現了一座滿布青苔的老舊城樓，中間的牌匾也不知經過了多少年風吹雨打，曾經的彩雕題字早已模糊不清。顧謙儀從玻璃往外看，隻能隱約看到一個“雲”字。
    車子駛過城樓，竟好似穿過了時空隧道。經過歲月洗禮的青石板路，兩邊鱗次櫛比的木質小樓，豔麗火燒雲下微微晃動的各色紙燈籠，在顧謙儀眼前一一鋪展開。
    “這是錦雲鎮，沒聽過吧？隻有我們這些本地人才知道的地方，比起那些”中國十大古鎮”來，沒什麼名氣。”許箴把車子停在一處空曠地，左手提行李，右手牽著顧謙儀，順著鎮子的青石板路慢慢走。
    “沒什麼遊客呢。”顧謙儀想到自己在麗江古城看到的盛況，“真冷清。”
    “喜歡熱鬧？”
    “不是。這樣挺好。沒名氣，所以沒開發，保留著原生態的樣貌，多好。”
    盛夏的天光漸漸落幕，餘暉把兩人打成剪影。路邊撒歡的野狗和慵懶的野貓並不怕人，見有陌生人路過也隻是懶懶看上一下，便又自顧自舔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