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遊的工作室從東城搬到了北城，一個開車要走一個多小時的地方。
    因為新地點選在居民區裏，也不擔心有人會上門谘詢。路遊跟苗苗開車回來的時候，發現大黃自己在小區廣場上玩滑板。看到他們回來，他收了板急忙跑過來，一起幫忙拿袋子。
    “怎麼樣，那個丁賀龍，真的那麼帥？”大黃從苗苗手裏接過鏡頭包，揶揄的問。
    苗苗剜了他一眼。
    “你咋的了？”大黃撓撓頭，開始尋思自己說錯了什麼。
    苗苗提著包氣哼哼地往樓上走。
    大黃回過頭問路遊：“昨天計劃不是要到四點？怎麼提前回來了？”
    路遊點上一支煙，靠在車門上。京平開始降溫了，空氣很涼，夾煙的指尖有些冷。路遊眯著眼吐出一口煙，說：“哥今天耍了回大牌，別說，還挺爽的。”
    “啊？”
    路遊電話響了。從南島回來後，他每次聽到電話鈴聲，身體都會誇張的一顫。期待又害怕，雙重折磨。他要等電話響十幾秒後才從兜裏掏出來，卡著臨界點接起電話。“喂。”
    是董允兒。
    “路總，小孩子不懂事，是不是冒犯你了？生氣了？”
    路遊抽了口煙，噴出的煙霧在冷冽的空氣中升騰成一座煙柱。“一個小屁孩而已，精力過剩。”
    “怎麼聽那邊說，還有兩套衣服沒拍就走了，還以為那小子說了什麼讓你生氣的話。”
    “姐姐。”路遊嘴裏叼著煙，含含糊糊的。“給4套衣服的錢，拍8套衣服，拍到第6套已經算是看在你的麵子上了好不好。”
    董允兒笑了。“好好好，謝謝路大攝影師賣我麵子。行，你不生氣就好。怕把你惹毛了，我孩子的滿月照找不到人拍了呢。”
    “扯太遠了，渡您的蜜月去吧。”
    掛上電話，路遊背著相機包跟大黃一起上樓。他問大黃：“咱們之前那個店租出去沒？”
    “中介說有去看房的，還沒定下來。”
    “嗯。”
    大黃其實很好奇，為什麼路遊從南島回來後就說要搬家。明明談了戀愛，看起來比單身狗那陣還要孤寂冷漠。他們男男之間的事，他一個直男也不好意思問，每次欲言又止的，快把自己憋死了。後來幹脆的，他就不再問不再想，不再跟路遊單獨出去。
    回到工作室收拾好器材，路遊在電腦前整理今天的拍攝文件。他更換了郵箱地址，怕有人順著之前郵箱地址摸到他的IP所在，注冊用的號碼是大黃幫忙搞的。他把照片篩選一遍，然後按照合同裏的數量打包發給丁賀龍的經紀人。
    苗苗對著丁賀龍的照片唉聲歎氣的，替他惋惜。其實她不知道中午那會兒發生了什麼事，她出門買飯去了，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路遊收拾東西，跟他經紀人說著什麼。那個表情苗苗看了就懂，有人惹他不痛快了。
    然後他們就回來了。
    她本來還想跟丁賀龍合影要簽名的……
    “哥，回家嗎？”初冬的天黑的很快，沒一會兒窗戶外便霓虹閃爍起來。苗苗戴好圍巾挎上背包，整理好頭發看著路遊。“我去超市買菜，晚上咱們回家吃火鍋吧。”
    路遊一手拖動鼠標一手在鍵盤上熟練的操作著快捷鍵，沒有抬頭。“你們吃吧，車讓大黃開走。我回來坐地鐵回家。”
    “別熬太晚。”
    “嗯。”
    大黃拿好鑰匙插著兜說：“那我們走了。”
    聽著門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路遊仿佛全身鬆了勁，癱在電腦椅裏。
    顯示器的熒光照在他臉上，淡淡的一層光暈。他的眼睛失神的散開，跳動著微弱的光斑。每天隻有在沒人的時候，他才會像這樣陷入自我癱瘓的狀態。繃著的神經全部散開，像沉在沼澤裏，越陷越深，直到黑暗沒過頭頂。
    路遊……
    路遊的手猛地抓住椅子的把手，仰頭喘了起來。像被拖上岸的溺水者，接觸到了久違的空氣。他喘了好一會兒，喘到雙眼濕漉漉的，才抹了把臉坐直身子。他去摸桌子上的煙盒，捏起來竟然是空的。
    最近他抽煙的次數變多了。
    路遊把煙盒團了團丟進垃圾桶，煩躁的揉著自己的頭發。他起身拿上外套，準備下樓去便利店買煙。
    寂寞的初冬，寒意襲人。在別人家廚房裏灑下的暖光中，路遊的影子被漸漸拉長，在光與影中，他踽踽獨行。
    他不知此刻20多公裏外，有個男人在空曠的店鋪前駐足，手裏拿著一張揉爛的名片。男人黑色的大衣顯得他挺拔伶俜，一雙眼睛有些許暗淡的悲愴。他的身形被閃爍的霓虹描摹著，呆呆的看著門上【旺鋪招租】幾個字。
    他停了一會兒，拿起電話給紙上寫著的號碼打過去。
    是中介。
    等了十幾分鍾，掛著工作牌穿著西裝的房屋經理人跑了過來。“久等了鄭先生。”小夥子二十多歲，還未褪去屬於學生的稚嫩。他熟練的開鎖，推開玻璃門請鄭聞進來。“之前是一家攝影工作室，聽說攝影師很出名呢。出了名之後嫌這裏過於招搖，就搬家了。”他打開燈，工作室內部亮堂起來。“簡易裝修，ins風，直接做咖啡館或者奶茶店什麼的都很好。”
    屋子裏的桌椅都沒搬走，隻帶走了攝影器材跟展示畫什麼的。鄭聞在店裏踱著步，四處打量。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抹熟悉的香水味。
    在牆上的木質架子上，鄭聞竟然發現了一張拍立得。可能因為氧化的關係，畫麵略微有些發白，但照片中路遊的臉卻格外的清晰。他恣意的笑著，露出好看的大白牙。兩顆小犬齒尖尖的，甚是好看。他摟著的是Allen，後麵的姑娘應該是苗苗。
    說好請姑娘吃飯，現在失約了。
    “這地方位置很好，周圍還有幾家經紀公司，商務寫字樓也很多。如果做食品方麵的店，會很受歡迎的。主要地方也足夠大。”
    鄭聞將照片收進口袋，轉過身問：“如果簽約的話，店主會出現嗎？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有名的攝影師。”
    “啊？”小夥子愣了一下，擺擺手說，“哦，應該不會。他們是轉租的，而且已經把代理全權交由我們負責。”
    “……”鄭聞黯然的垂下眼眸，手在口袋裏捏緊了那張拍立得。
    他把自己保護的很好，完全不用自己操心。就當他是自己的一場夢，一場奇遇。十二點一到，一切都恢複為零。
    路遊，再見。
    路遊從便利店買了一盒煙，一杯咖啡。坐在台階上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裏，雙手捧著咖啡杯發呆。
    有了煙草的味道，他反而不想抽了，就這樣叼著任它自己燃燒。
    繁忙的晚高峰還沒過去，路上的行人也步履匆匆。身邊開合的便利店門，不停重複著同樣的迎賓曲子。一切那麼快，又那麼慢。
    路遊被飄起來的煙霧迷了眼，又酸又澀的視線模糊。隱約中，他見到路邊黑色的轎車上下來一個女人。黑色大衣，露出半截小腿，黑色的高跟鞋，穩健端正的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那身形跟步伐路遊都無比的熟悉，熟悉到他吐了煙，像被抓現行一樣從台階上站了起來。
    女人的臉在便利店的燈牌下顯露出來。
    “好久不見，路遊。”
    路遊張了張嘴先擺出口型，這才發出聲音：“……玉、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