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昔我往矣  第三十五章將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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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萇楚盯著碗裏濃黑的藥汁發呆,那藥已經沒了熱氣,想必極苦。
    他腦海裏那句“我用一座古雲城換他一個人,你們莫要傷他辱他”一直左右反複回蕩,陳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怎麼想的?
    古雲城就這樣沒了。
    萇楚這一刻覺得,心裏的苦恐怕不比那碗藥少,腦海裏亂糟糟的,一會滿腹疑惑,一會愧疚難當,一會又覺自己想明白了,可下一刻又恍惚起來。
    陳竽推門而入,見到的就是盯著藥碗發呆的人。
    他走過去,伸手碰了碰碗壁,“都涼了。怎麼不喝?”
    萇楚這才驚醒過來,急忙起身,訥訥說道,“見過將軍。”
    陳竽盯著人看了片刻,見麵前的人始終低著頭不拿正眼看他,隻得用沒受傷那隻手捏起對方的下巴,讓人抬起頭來看他,“鬧什麼別扭?”
    萇楚也沒掙脫,隨他捏著,口齒略含糊的說,“萇楚不敢。”
    陳竽捏著那下巴左右擺了一次,看清萇楚臉上的擦傷,不由得皺了眉,放開手轉而用指腹輕輕碰了碰那處,“上過藥了嗎?”
    萇楚卻像沒聽見似的,隻是看著陳竽被包紮著的手臂,抬起手想去碰又不敢。
    陳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主動說,“無妨。”
    說完,兩人都不再說話,一時靜默下來,似乎在同對方較勁一樣,誰都不開口。
    陳竽看著眼前的少年,便又想起他被人踩在腳底下,剝去上衣幾番羞辱,心裏的隱怒化為絲絲縷縷的疼意,終是一把扯過人,抱進了懷裏。
    受傷那隻手隻能耷拉在身側,單臂擁人但力道一點未曾減輕,萇楚緊緊貼在那寬厚溫熱的胸膛上,感受著對方鼓動的心髒。
    萇楚隻聽耳邊傳來,“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萇楚卻是瞬間聽懂,狠狠閉上眼睛,生怕發熱的眼眶再做出點什麼丟人的事來。
    兩人擁了半晌,陳竽終於聽見懷裏傳來一句低低的聲音,“可那古雲城……”
    “再拿回來便是。”陳竽已經寫好折子,擬好了接下來的謀劃,如若一切順利,籌得糧草,關鉞是守不住古雲城的。
    “將軍說得輕巧,你可知現在多少人在戳你的脊梁骨?說你耽於美色,為了一個俊俏戲子,丟了一座城池,這話恐怕要不了幾日,便要傳到都城了。”
    陳竽輕笑了一聲,“那他們可說這俊俏戲子是個禍水?”
    萇楚直起身,定定看著陳竽,“將軍是要學那”烽火戲諸侯,隻為博人一笑”麼?將軍便不是那種人,萇楚更不是。我是傾心於將軍,可我不要做那毫無用處的軟肋,萇楚實在是惶恐,這薄命一條,哪裏抵得上一座城?”說到這,萇楚退後兩步,深深鞠躬,“還請將軍把萇楚交給朝廷處置,失了古雲城跟將軍並無幹係。”
    陳竽看著這倔頭倔腦的人,著實頭疼起來,“處置了你,古雲城便回來了麼?”
    “是我魅惑將軍,將軍一時不察,還請將軍保好名節,這胄國可還指望著陳家軍。”如此說來,萇楚便是把陳竽幹幹淨淨的剝了出去。
    似乎是為了應證萇楚的話,不待陳竽再開口,門外已傳來嘈雜的聲音,曹督軍那尖細的嗓音頗有穿透力,句句不落砸進了屋裏來。
    陳竽終究什麼也沒說,隻深深看了萇楚一眼,然後抬腳出去見曹督軍去了。
    曹全德看著陳竽從萇楚屋裏出來,更是拿捏起了嗓音,高良堪堪攔在前麵也無濟於事,“陳將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竟敢對督軍不敬!奴家……奴家後脖頸還疼著呢!”
    在撤離古雲城時,時間緊急,可曹全德一度渣渣嚷嚷好不煩人,被陳竽眼疾手快一個手刀砍在後脖頸,這公公兩眼一翻徹底暈了個徹底,直到此時才堪堪醒來,這便火急火燎跑來找陳竽討說法了。
    陳竽背手而立,“督軍應當去找軍醫。”
    曹全德捏著蘭花指朝陳竽一指,“你抗旨不說,還丟了一座城,罪無可赦!聖旨馬上便會到,你且等著罷!”
    陳竽略微一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曹全德見人絲毫沒有被恐嚇到,愈發氣的倒仰,顫抖著手隔空狠狠點了點陳竽,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高良用眼神詢問陳竽:要不要把人做了?
    陳竽緩緩搖了下頭,“殺了這一個曹督軍,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曹督軍,如若天要收我陳竽,那便收。我仰不愧於天府不怍於地,對得起家國和列祖列宗,坦坦蕩蕩何須懼怕。”
    高良一抱拳,大聲道,“是!”
    遙遠的都城朝堂上,一如既往的喧嘩,龍椅上的人眼袋下垂,雙目無神,麵上是死氣沉沉的蠟黃色,一副怏懨相。
    下麵的群臣似是吵嚷了許久,在他快要閉上眼睡著的時候全都安靜了下來。
    一個身著丞相服飾的人出列說了一番話,其餘人便都一個個附和起來,永昌帝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就照文相說的辦,朕乏了,退朝罷。”
    陳竽在等潯陽城附近幾座小縣城的回信,朝廷不給他糧,他隻能想辦法籌,可他等來的卻是撤職的聖旨。
    隻要他還是大將軍,他便可以暫時不回都城,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說到底為的還是戰事緊急為的還是疆土百姓,他都可以寫折子奏鳴聖上。
    可撤職是萬萬沒想到的。
    所有人都意想不到,陳家軍將士意想不到,老百姓意想不到,陳竽自己更是不曾想到。
    曹全德再次手捧明黃聖旨宣旨的時候,念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拔高了不少音調,仿佛他每念一個字就像在陳竽臉上割了一刀似的痛快。
    陳竽遲遲沒有伸手接曹全德遞過來的聖旨,那一瞬間,他不是沒有濃重恨意的,照理來說,他從來不會有這樣濃烈的愛恨情緒,他仿佛生來便該如此,一身甲胄,戰死為止。
    不曾想過有一天這種身份被生生剝離了去,那他該是什麼?
    原來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他也會怨恨,或許是恨那天子恨那些當道的佞臣,也或許是恨自己生在這樣的國家,但他自己也無法確定答案了。
    一腔抱負和熱血,在這一刻碎為齏粉。

    作者閑話:

    這一世還有五章就完了,本來打算再寫兩章就完事,可是強迫症不允許我這樣做。所以四十章這卷就完結了,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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