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昔我往矣 第十章擇道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4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萇楚看著熟悉無比的“西春苑”三個大字,心下感慨萬千,遲遲沒有抬步跨進去。陳竽派了一名侍衛跟隨在側,這時也隻是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不知為何,門內一派清冷寂靜,連個人影都未看到。站立良久,他出聲對侍衛說,“你在這等我吧。”然後提步進去,直直往樓上走,走完最後一個台階,他小師弟的聲音驟然響起,“師哥你回來啦?!”
萇楚看見小師弟走路一瘸一拐,心下不安,急忙走過去扶人,“你這是怎麼了?!”
“在獄裏……嗯,現在好多了,能下床啦。”小師弟麵色蒼白,顯然受傷不輕。
“他們用刑了?!師父呢?大師兄他們呢?”萇楚急切問道。
“師父不太好,躺床上很多天啦,大師兄在照顧他呢,你去看看他吧。”小師弟少了份昔日的活潑,萇楚看在眼裏,自責愈發深重,自己毫發無損,卻連累了這麼多人。
去到梅言床前,萇楚直直跪了下去。
梅言病得很重,儒雅俊朗的麵上滿是病容,萇燕把他扶起來靠在床頭,他仔細打量了一番萇楚,見人沒有受傷心才落回腹中,“起來罷,沒讓你跪。”
萇楚雙目通紅,自小到大,還沒見過這樣虛弱的梅言,心中一時驚慌,“對不起師父……是我魯莽不聽你勸,害得…”
梅言抬手打斷他,“是我不問你意願,擅自禁錮了你十年,你本不是該呆在西春苑的,為師知道你從來不愛唱戲,卻依然隻教你唱戲。你骨子裏的倔氣太重,的確不合適當戲子。”
“聽聞你現在入了將軍府?”
萇楚點點頭,“那日與你們分開關押之後,我被公公帶去見那昏君了,我本想著與他同歸於盡,關鍵時刻被陳竽將軍……救下了。”
梅言和萇燕聽的皆是一驚,刺殺君王這樣的事,他們隻在戲文裏見過,哪想到身邊親近之人卻差點做了這件事。
“後來我被賞給了他,隻得跟他回府,他知道我要刺殺皇帝,卻隻字未提,我原本以為他也是跟那些人一樣的,卻想不到對我以禮相待,吃穿用度不曾苛刻,隻是不準我出府,今日求得他口令,我才能來看您。”
梅言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所以今日是來跟西春苑道別了啊?”
這話聽得萇楚鼻子一酸,他一時無法言語,因為他的確是來道別的,參軍之後生死不定,明日便要跟著陳竽走。可是真到了割舍這一刻,對這個從小長大熟悉無比的西春苑和這群最親近的人,尚還年少的他,實在是難以接受,兩行清淚終究落了下來。
他認認真真對著梅言磕了三個頭,“師父,您的養育之恩,若萇楚不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下輩子萇楚必然找到您,一一報答。”
“你要參軍?!”萇燕急切問道。
“是。明日便跟著將軍走了。”
梅言並未出言阻止,此時甚至麵上帶了笑,“世人都說戲子不知國仇家恨,你到給為師長臉了,跪也跪了頭也磕了,起來罷。”
萇楚這才站起身。
梅言又道,“戲已開腔,八方開聽,一方為人,三方為鬼,四方為神。我自小便學戲,至死至終都要唱下去,哪怕台下再無一人。搭台唱戲,還為敬鬼神,平人和,祛妖邪,安家園。將士血戰疆場橫刀立馬為保家園,我們便殊途同歸吧。”
在這亂世裏,各人尋求的未必一樣。
大家都知道萇楚要走了,都來跟他道別。
最後萇燕送他下樓,“大將軍是個好人嗎?”
萇楚點點頭,“是個好人。”
“短短數日你便能斷定?值得你放棄我們而跟了他?”
“師兄,我沒有放棄你們,我隻是選擇了另外一條道。”
兩人靜靜立了半晌,萇楚又開口,“好好照顧小師弟和師父,往後辛苦你了。”
萇燕點點頭,“好好保重,爭取活著回來。”
萇楚走上前緊緊擁了一下師兄,轉身大步往外走,似是要狠心甩下這身後的一切。
回到將軍府,已是傍晚時分。管家似是等候多時,“萇公子,將軍請您過去。”
跟隨管家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是後院,陳竽在小亭裏低頭寫著什麼,管家帶著萇楚站在亭子外,並未出聲打擾。
一直到陳竽寫好放入信封裏,管家才出聲道,“將軍,萇公子回來了。”
“嗯,我們便在此處用餐。”陳竽直接吩咐,也沒問萇楚是否吃過了。
萇楚這是第一次被邀請一同用膳,有些訝然,“將軍……”
“坐吧。用過餐,教你騎馬。”陳竽言簡意賅。
萇楚隻得坐下,低頭看見石桌上的信封,封頁上的字遒勁有力,筆鋒宛若刀刻斧鑿,他不由得讚歎出聲,“寫得真好看。”
陳竽聞言,“寫一句我看?”
萇楚也不推脫,拿過紙幣,狼毫蘸了墨,修長瑩潤的手指握著筆在紙上遊走而過,“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躍然紙上。
陳竽看了,挑挑眉,“剛則鐵畫,媚若銀鉤。”
萇楚聽聞大將軍誇了他的字剛柔並濟,不知為何耳尖悄悄染紅了,“不及將軍寫得好。”
陳竽看著眼前這個少年,麵上不動如山,心裏卻是讚賞了的,都說字如其人,想不到那雙白皙細瘦的手能寫出這樣的字來,亦如他本人,看似白淨溫順,其實骨子裏剛得很。
兩人說話間,飯食被一一擺放好。
“會飲酒嗎?”陳竽拿起酒壺。
萇楚下意識搖頭,不知想到什麼,又急忙點點頭,“會。”
陳竽眼裏帶笑,卻不點破,給萇楚倒了一盅,才給自己滿上。
“來,這第一杯,敬你的無畏。”
萇楚也端起酒盅,“該我敬將軍才對,萇楚敬您。”說完,仰頭灌了下去。
辛辣滾燙感充斥著整個口腔,一直火辣辣燒到腹中,麵上騰得熱起來,萇楚側過頭咳嗆得雙眸通紅。
他是不會喝酒的,梅言不許他沾酒,烈酒也好清酒也罷,對嗓子都不好,隻不過剛剛陳竽問他,少年人那點心理作祟,怎麼可以說不會?再者,他也想嚐嚐這酒的滋味。
陳竽看著人咳得狼狽,似覺有趣,也不說話,隻管靜靜觀賞,長得好看的人真的占盡了便宜,蹙眉也好張大嘴巴呼氣也罷,在人眼裏都是賞心悅目的可愛。
待萇楚恢複過來,陳竽又問了句,“還喝嗎?”
作者閑話:
喝啊兒砸替你爹我多喝點我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