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昔我往矣  第四章破鼎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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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豔舞女自然是博得龍心大悅。
    表演結束之後,豐厚嘉獎讓馬戲團激動不已,再說後來,那名舞女水到渠成,順理成章躺到了龍床上。
    滿座群臣之中,位於天子下首的文相,捋了捋胡須朝那舞女微微一笑,隨即陰翳的眼神藏在了寬袖掩著的杯酒裏,一飲而下。
    梅言急急再次叮囑,台上不可出差錯。
    眾弟子齊聲應是,隻有萇楚不語。
    梅言知道他被之前馬戲團的表演驚著了,出聲撫慰,“雖同是為君出演,可我們與他們不同。”
    既來之,萇楚不再作他想,一身華裝旦角戲服扮相登台,因他容貌出眾,又是少年音色,原本女性旦角角色他扮出來倒也不違和,相反還帶了一股英氣。
    梅言看著台上自己親手教出來的一幹弟子,眼中滿是欣慰。
    ——流光箭緊,正柳林蟬噪,荷沼香噴。輕祖涼笠,行到水邊人困;西窗乍驚連夜雨,北裏重消一枕魂。梧桐院,砧杵村,青苔蟲語不堪聞。閑攜杖,漫出門,宮槐滿路葉紛紛。
    ——地北天南蓬轉,巫雲楚雨絲牽。巷滾楊花,牆翻燕子,認得紅樓舊院。觸起閑情柔如草,攪動新愁亂似煙,傷春人正眠。
    ——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青苔瓦堆,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樓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搞。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梅言眼裏的欣慰之意驟然消退,終是長歎出聲:吾輩自當亡矣。
    萇楚隻把這當作最後一出戲來吟唱,昨夜大師兄萇燕私底下找他,痛心疾首說到最後,也被萇楚說服了,最後隻問萇楚,“你可想好了?”
    “沒想好便不會同師兄你講。”萇楚眼裏毫無懼意。
    “即便明天會身首異處?”
    “即便此時就身首異處!”
    永昌皇帝因為馬戲團的精彩出演心情甚好,又聽到最愛的戲音,更是搖首晃耳擊箸相和。
    ——高皇帝在九京,不管亡家破鼎,那知他聖子神孫,反不如飄蓬斷梗。十七年憂國如病,呼不應天靈祖靈,調不來親兵救兵;白練無情,送君王一命。傷心煞煤山私幸,獨殉了社稷蒼生。
    ——宮車出,廟社傾,破碎中原費整。文臣帷幄無謀,豢武夫疆場不猛。到今日山殘水剩,對大江月明浪明,滿樓頭呼聲哭聲,這恨怎平?
    皇帝和著戲樂哼唱了幾句,才覺著不對,麵色驟然冷下來,群臣更是早已小聲交頭接耳,陳竽則是勾唇一笑,端起酒盅飲了一口清酒。
    然後抬眼正視唱曲兒那個俊俏小旦,濃妝之下難辨真實麵容,清冽唱聲卻直直入了陳竽耳裏,這個小戲子有點意思,膽子還真不小。
    一句“送君王一命”足以掉腦袋了,更何況之後幾句大逆不道的曲詞。
    梅言早已麵如土色,看來自己的一生便是終結在此日了。
    萇楚唱完最後一句,也不見禮,隻等著皇帝問罪,那副倔強倨傲的模樣當真視死如歸了。
    皇帝怒極,當即下令讓人捉拿這些大放厥詞的狂妄之徒。
    梅言急忙跪地求饒,拚命朝眾弟子使眼色,到底是龍顏大怒,縱使他是昏君,沒見過天子的幾人也禁不住腿軟,齊齊跪下求饒,隻有萇楚直直挺立。
    他唱出那些詞就沒想過還要繼續苟活,隻是連累了師父師兄弟,內心極為愧疚,還是出聲道,“草民願受任何極刑,隻求聖上放過被草民無辜牽連的同門。”
    到此時,他說的隻是“草民”,而非“罪民”。
    沒了唱腔,原本音色正是少年人該有的清朗剛脆,陳竽一動也未動,視線定定的落在萇楚身上不曾挪開,果真是個男孩。
    皇帝從未碰到過如此不要命的大膽戲子,萇楚這樣的剛烈不屈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怒火之外他突然很想看看這人真實的容貌。
    於是他從高台上走了下來,眾人齊齊噤聲,不明白萬歲爺要作甚。難不成要親自砍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戲子?
    走到萇楚身旁,他吩咐人端了酒水過來,眾人疑惑之際隻見他把酒水全潑到了萇楚麵上。
    萇楚不時防被酒潑了眼睛,他顧不得許多隻抬手不斷擦拭,片刻之後,被酒辣到飽含淚光的眼眸露出了真容。
    皇帝看了一眼又吩咐,“給他把麵上妝容擦淨。”
    立馬有太監上前,萇楚實在是被辣的眼眸發紅,心中滿是疑惑的同時閉上雙眼任憑來人折騰自己的臉。
    梅言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他想到萇楚的容貌,更是心懼。
    侍衛手扶在劍尾上,隻等著一聲令下。
    當萇楚卸去戲妝露出真容,永昌皇帝不知不覺喉結滑動了一下,所謂色字當頭隻吃顏,哪管佳人是雌雄。
    群臣偷瞥之下也暗吸一口氣,之前那小舞女的姿色已算上上等,可眼前這少年卻可謂傾城,這樣對比雖不地道,畢竟男女有別,可眾人腦裏都是這個荒唐的反應。
    萇楚被皇帝直勾勾露骨的眼神盯得心口犯怒,眼裏存有水光卻極寒。
    陳竽自小在男人堆裏長大,什麼樣的男孩沒見過,但這個小戲子的眉目如畫傾城之姿著實讓他挑了挑眉。
    果然是自古戲子出美人麼?
    萇楚畢竟年少,一時之間難以扛住諸多如炬目光,終還是低下了頭以作回避。
    永昌皇帝再急色,麵子倒也還要,回過神來怒聲下令,將這群詛咒國體的狂徒壓入大牢聽候發落,罪魁禍首萇楚單獨關押看守。
    陳竽皺起眉頭,心中早已明白主上的那點心思。
    少年清冷倔強不懼生死的那份勇氣讓他刮目相看,哪怕隻是個小戲子,就這樣死了未免可惜。
    當今世道,貪生怕死之輩多如牛毛,不懼生死的勇氣便顯得難能可貴起來。
    梅言與眾弟子雖因萇楚身陷大牢,但此刻隻有滿心擔憂萇楚的安危,未曾有半句責怪之言。
    萇燕這時才跪下告訴梅言,昨晚萇楚與自己說的那些話,“他說如果有機會,讓我轉告您,養育之恩來世當牛做馬報答您,他不想隻當戲子,不想隻會唱戲,哪怕身首異處,也要唱今天這一出。”
    梅言重重歎息,終是流下淚來。

    作者閑話:

    我覺得古耽真的不適合我寫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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