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昔我往矣 第三章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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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竽交代好諸事,命副將高良全權處理軍中事務,自己隻帶了兩個侍從,匆匆趕往都城。
也許是聖上聽說局勢穩住了,便急於召他回去複命。
陳家世代忠良,曆來都是傳世名將,很少有人從文,口誅筆伐不如金戈鐵馬來得爽利。
所謂忠良,並不是人人都能以這二字去稱頌。良臣配賢君,之前的陳家能一直繁榮下來,不僅是自身的原因,還因遇到的都是賢明君王,到了這一代,陳睿不止一次掩麵歎息。
麵對永昌皇帝,陳家其實是很失望的,可是君君臣臣,除了誓死守衛國土江山,又能如何?
陳竽不止一次回想起父親在無人之時的垂首歎息,高大威猛的身軀原來也會迅速老去,從小追望著的強大背影,竟也會顯出無措來。
那一刻的陳竽心裏是很難受的。
身下馬背顛簸,陳竽不禁再次自問,聖上這次到底又是如何想的?難道他以為青羅城已無後顧之憂了嗎?還是又聽信了誰的讒言?
要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了。
莫名其妙下急召讓將軍離軍回朝,大敵當前這是很危險的做法。
然而曆來聖心難測,他隻得不停不歇日夜趕路,早些回去便可早些回營。
是夜,陳竽終於回到都城將軍府,沐浴更衣便急急入宮麵見聖上。
永昌皇帝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陳竽,急忙喚人平身甚至還微扶了一把。
陳竽一一彙報過後,最後跪地請示:一切尚未塵埃落定,還請皇上體諒臣下,早些讓臣歸隊戍守疆土。
永昌皇帝早已過了不惑之年,整日沉迷酒色,使得他早些年稱得上英武的麵孔此時隻餘暗黃消沉,眼窩浮腫,龍袍加身也再無君王威嚴氣勢,但陳竽一言一行不無尊重,依然恪守嚴格的君臣之禮。
“朕召你回來,一是要追封陳老將軍為國戰死,二是朕要重賞陳家護國有功,三來,明天朕要宴請群臣,愛卿這個功臣怎能缺席。”
陳竽內心長歎,拜了一拜,“臣謝過皇恩,隻是這些賞賜,陳家不敢要,此時正是戰事緊要時刻,需要朝廷花銀子之處太多,還請皇上收回。皇上的恩賜臣心懷感激,臣隻願橫刀立馬護住疆土。”
永昌皇帝被陳竽當麵拒絕封賞,也並未動怒,他知道自己的江山現在全靠陳家軍抵擋外夷,縱然賞賜被拒,他隻是笑笑,“那明晚的晚宴,愛卿可不能再拒絕了。”
陳竽回府的路上沒再縱馬疾馳,而是把韁繩遞給小廝牽著,自己騎在高頭大馬上一眼一眼看過都城。
此時入夜十分,街上一派寧靜,行人三兩個,商販早已閉門,隻是窗戶透出的橘紅燈光頗讓人安心,不時還傳來孩童啼哭聲以及父母誘哄聲。
青羅城是見不到這些的,那裏太陽才落,家家戶戶閉門熄燈,比起都城的寧靜,那裏的夜晚隻有死寂。
過了拱橋,行人便多了些,此處酒樓林立,最打眼的還算其中一棟紅色樓宇,牌匾上寫著“西春苑”三個大字,風格跟其他酒家迥然不同。
他不曾在都城常住,這些是不熟悉的,於是陳竽詢問小廝,“這西春苑不是酒家?”
小廝這才回過頭,笑著對自家將軍說,“這是一家戲院。聽說還得聖上欽點,明兒個要入宮唱戲呢,您才回來,還不曾聽說。這街頭巷尾都傳遍了,說往後西春苑怕是要飛黃騰達了呢!”
陳竽皺起眉頭,不再看那紅色樓宇。
次日,黃昏剛過,夜幕伴隨著巍峨宮牆裏傳來的鼓聲悄然降臨。
馬戲團擊鼓聲震耳,著奇裝異服的馴獸師為了取悅高座上的人,用盡渾身解數,本是山中猛獸的吊睛白虎隱約可見傷痕,被人鋸去獠牙,剪去指甲,鐵鎖加身一遍又一遍鑽過燃燒著的鐵環圈。
陳竽看著眾人歡呼鼓掌,並未參與其中,身前的清酒裏倒映出他淡漠的雙眼。
直到聽聞一聲馬兒嘶鳴,他才抬頭望去。
場裏一匹紅棕駿馬,馴獸師把馬牽上來,又把那白虎鐵鎖解開,馴獸師退到高台之上,意思不言而喻。
縱然失去了獠牙,它也還是猛獸,馬兒見到猛獸,本能是畏懼的。
陳竽看著那白虎逼近駿馬,駿馬嘶鳴後退,他眼裏殺意頓起,不該是這樣的!對於將士來說,戰馬一如戰友,二者是並肩作戰的關係,將軍戰馬死了如果有機會,皆是入土埋葬起來。
不該是這樣用來虐殺屠戮以取悅於人。
不待他斂去殺意,場裏的場景驟變,那白虎名存猛獸之名卻實亡矣,駿馬尥蹶子狠踢,那白虎應是身上還有傷未愈別說撲咬不動,連靈活避讓也做不到,一聲哀鳴之後慘然倒地,活活被踢踏至死。
原本表演之時,失去表演之物,對於馬戲團來說是一種巨大損失,可今晚是為君王表演,為博得一笑,這點損失又算什麼?死了再獵便是,如今人命都如草芥,更何況動物。
陳竽聽聞著身旁臣子的歡笑聲,心裏莫名的厭惡隻增不減。
在看到一名舞女幾乎裸身出現在場裏的時候,這點厭惡直接沒頂。
那赤足舞女身著輕紗,身體輪廓隻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嫵媚一笑朝著高台之上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回到駿馬身旁,親昵的蹭了蹭馬臉。
之後的動作更是大膽露骨。
貼著馬身翩翩起舞,曖昧摩擦足以讓人浮想聯翩,陳竽看了一眼他陳家世代守護著的君主,那人早已魂飛九天外,隻怕早已與那舞女翩遷多時了。
萇楚跟著梅言及眾師兄弟在幕後侯著,所在位置恰巧能看得見場裏表演,眼前這一幕足以讓他唾棄萬分,看著舞女不知羞的用身子摩擦馬背,腰臀晃動,柔荑掠過馬腹,甚至往那不堪之處探去之時,萇楚閉上了眼。
原來這廟堂之上居然如此肮髒不堪!
萇楚對這當朝天子更是厭惡至極,想到稍後便是他們登台唱戲,同這個不知羞的舞女一樣亦是取悅於人,心裏愈發冷得發怵。
陳竽同樣被眼前這一幕震住了,他早知道當今聖上昏庸荒淫,卻不曾想是如此無度,看著毫無天子威儀的君上直勾勾盯著舞女不堪的表演,再看看在座群臣刻意壓製著的笑聲,他忽然有一瞬的迷茫。
這就是他和將士們拋頭顱撒熱血誓死守護的君王和國家?
作者閑話: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