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出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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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九九站在木門前,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抬起手,輕輕扯了扯門側鈴鐺下的紅線,那鈴鐺脆然響起,嘈雜得讓他不自覺地捂住了耳朵。
    事實上鈴鐺並沒有那麼大聲,鈴聲也很悅耳,隻是某人心虛而已。
    木門戛然而開,裏麵傳來女人有些氣惱的聲音:“我和你說了,那日你若踏出這個門,天王老子也留不住你的小命。”
    “我如今還好。”陸九九沒敢進門,小聲回道。
    “好個屁。”白玉酒壺丟了出來,砸在陸九九腳下,碎了一地,“你五髒六腑皆傷,本是將死之人,全憑我的一口仙氣吊著性命,再加上胎光初時歸位,還未完全與其它兩魂相容,若不及時凝神,隨時有再離體的可能,再次離體,就活不成了。”
    說著說著,又飛出一隻鞋,越發氣憤:“若及時救治,以本仙之能,最多七七之日便可痊愈,可你偏偏要走出結界,仙氣不日便將散去,你那區區凡人之體,馬上就隻是一具空殼了。”
    不知怎麼得,他心裏竟生出一陣暖意,那人雖然罵得厲害,可言辭卻是句句關切。
    他彎下腰,從懷裏掏出絲帕,將地上的玉片一塊塊撿起放在帕中,包裹起來,又順手撿了繡鞋,這才走了進去,隻見院內石桌前,坐著紅姨,桌上放著一株快要枯萎的金色桔梗花,他還記得那朵花叫做金無顏,原本還需三年才開花,為了救他性命,紅姨用仙氣澆灌,才促其早日開花。
    將手帕攤在桌上,散落開來,露出了裏麵的玉碎,有些歉然道:“可惜了你心愛的玉壺。”又彎腰替紅姨穿上繡鞋。
    紅姨的腳任性地晃了晃,後見自己不穿,他便沒有起來的打算,最終還是與他妥協,心裏懊惱怎麼處處拗不過這凡人小子,一時氣結又想找些什麼念叨,卻在他起身後,一下子愣住了,眼珠子盯著陸九九周身亂轉,如此不夠,趕忙起身,又圍著他轉了幾圈,這才詫異道:“誰治好了你?”
    陸九九見她忙著吃驚忘記了前一刻還在惱怒,忽然想起另一個容易變臉的家夥,不禁莞爾,回道:“天王老子。”
    紅姨知他取笑,不禁翻了個白眼,也不追問,隻在他身上找答案,終於在他挽起的發髻上看到了那隻迷穀發簪,簪上嵌著的金色琥珀引起了她的注意。
    “護命金翎?”萬年以上的仙獸才能修煉一件的護命法寶,有了它,便可有金仙之體,周身不侵,弱點也就變成了護命法寶,可如今萬年仙獸的金翎就這麼插在了這個凡人發髻上,紅姨不禁開口問道,“那隻獸瘋了麼?”給他這玩意兒,相當於自絕性命。
    陸九九取下發簪,想起那人灰飛煙滅之前,笑容坦蕩,便答道:“隻是得到了解脫罷了。”
    見他最終沒有丟了小命,紅姨也鬆了口氣。
    “你也算是命大。”紅姨歎道,“切記簪不離身,隻要離體十二個時辰,必然魂飛魄散,再也救不活了。”
    陸九九點了點頭。
    “不過你也不能完全依靠外物活著,我還是會想辦法替你醫治。”紅姨忽然恢複了精神,趕忙收起了桌上的金無顏,腦子裏已經在思索該如何調配藥方,偏頭又看到了那個玉壺碎片,伸手一揮,玉壺竟然恢複原樣,半絲裂痕都不曾留下,這才滿意的拎著酒壺進了藥房。
    本來是來道歉的,話都沒開口就被完全被漠視,陸九九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紅姨我行我素的姿態和白無憂真是有得一比,放下賠罪用的自製點心,這才轉身離去。
    他方走,藥房便裏溜出一隻貪食的耗子,紅姨翹著二郎腿坐在桌上,吃了一口蜜藕,笑眯眯地說:“算你還有點良心。”
    百裏長街,布幡前行,紙錢漫天,巨大的黑色金棺,緩緩地移出了宮門。
    一身黑色龍袍的男子背著手站在城牆上,他看著那口棺材漸漸進入門中,漸漸失去蹤跡,眼中卻沒有絲毫悲傷。
    “他可是你親祖父。”身後同樣黑色袍子的男人道,他的袍子上也紋著金龍,雖然兩條金龍姿勢神情無二,不過細看,卻能看到舉起的龍爪,隻有四指。“你不送他去皇陵?”男人仰起臉,右邊臉上一塊黃金麵具,烈日下,光輝刺目。
    新帝看著還在往外走的老臣,一個個行走緩慢,步履蹣跚,撒著紙錢,卻還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又何曾在意過,走得是誰,座上是誰。
    “你不高興麼?莫淵。”東方澤回過頭,喚著麵具男人的名字。
    莫淵,幾年前,他許下承諾,解決東周三大難題,莫淵湯山祈雨,不足三日,大雨傾盆,湯山縣城奉其雨神,建其廟宇,香火不絕。
    西部賊匪多為受盡災荒難民,占山為寇,自稱斯惡教,乃是天朝不仁,便以惡抑惡之意。那莫淵帶著手下千人,奔赴西部剿匪,一夜之間斬殺萬名賊寇,更將斯惡教首領砍頭穿顱於斯惡旗之上,自此無人敢論天朝之事,更是封其為殺神。
    安溪縣本是東方澤九皇叔的領地,早年東方宇說他無才德卻有野心,早早將他發配邊關屬地,那時便已激起他的怨恨,如今聞東周朝內動蕩,朝外局勢堪憂,便幹脆自立為王,連年征兵,試圖與皇庭相抗衡,莫淵不知怎麼潛入偽朝宮內,無聲無息便將九王爺一劍釘死在金殿龍柱之上,安溪縣暴亂瞬間瓦解,莫淵被傳為夜無遮,風無影,稱之夜梟。
    他回來那日,東方宇率百官,東城門外百裏夾道相迎,並坐實其太師之位。
    幾年來莫淵從不曾隱藏自己的野心,朝堂之上,挾天子,頒己令,直到不日前,東方宇氣至殿前嘔血,醒轉後知命不長已,便決意為了孫兒皇位高枕,解決前路障礙。
    莫淵把皇帝賜予的毒酒,反灌其口,東方宇卒。
    東方澤繼位,當日便封莫淵為齊王,乃是於天子並齊之意。
    莫淵上了個台階,站在東方澤麵前,比之高半首,垂目道:“為何高興,我要的,連你都得不到。”
    東方澤眼睛一亮,卻又不著痕跡地隱去,仰起臉是那一如以往稚子無辜的單純表情:“我說過,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莫淵笑道:“你隻要乖乖地坐好這把龍椅就夠了。”言罷托了托臉上的麵具,陽光下,燙得厲害,傷眼也跟著疼痛,未留片刻,他便走了下去。
    見他離開,東方澤從身後拿出捏了許久的錦囊和素箋,上麵寫著四個字——倚淵而立,那淵字已被手上的汗暈得有點看不清楚,轉頭看到宮門口灰磚鋪地,空無一人,冷瀟瀟一片。
    “您定會死得其所。”他這麼說著,眉眼裏是俾睨天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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