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幻境冰魂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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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是隻小妖,飛行都需要禦物,速度自然不及白家人,不眠不休地趕到招搖山時已花費了一日一夜。
    黃小幺踩著一葉蘆葦,立在招搖山半空,雖然到了,他卻並不急於尋找白家父子,而是自腰間取下布袋,掏出裏麵的油燈,思索良久,忽然伸出右掌,祭出一團黃火,朝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拍了下去,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濺在了油燈上,油燈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
    待傷情緩和,他才壓低蘆葦,四處尋覓白家父子,到了寒冰洞口,見到白無思,他趕緊遞過油燈。
    “救小四爺。”說完話,便暈了過去。
    白家父子重新回到洞中,白潤澤祭出那盞油燈,掐了個口訣,那燈驟然亮起,七彩光芒照耀整個寒洞,這才看清了道路。
    “老爹,燈亮那會兒,你有沒有看到飄出一個白影啊?”老三問道。
    “沒有啊,你怕是花了眼。”老爹搖頭答道,持著燈便往裏走去,白無思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好像確實沒什麼白影,想著怕是忽然光亮,眼睛不適,看錯了也有可能,想明白後趕緊追了上去。
    霜花不停地說話,講她遊曆人間看到的世間種種,東周連年饑荒,災禍不斷,父親賣女,母女賣笑,有情人被迫分離,仇人互相屠戮,南鹿剛登基的新皇是個傻子,九月初九放孔明燈,竟然燒了一座塔樓,西嵐近二十年間未曾誕過皇子,皇帝日夜耕耘,滿堂後妃,足足生了二十六個公主,極冷之地的北嶽有一半卻是蠻荒大漠,大漠裏有一個民族叫犇離,無論男女,麵貌醜陋,身型偉岸,每年冬季,大漠缺糧,總要暴動一番,鬧得北嶽邊境不安……
    一開始,白無憂還聽得津津有味,可故事總有講完的時候,待閱曆說盡,霜花便又從大荒初生,困於冰壁開始講起,周而複始,喋喋不休,連著講了幾天幾夜。
    白無憂曾經想過逃走,可是也不知道這碧落寒霜獸是不是會讀心,每每自己產生這個年頭,那女人就無比哀怨地盯著他看,看得他一陣心虛,頓時打消了開溜的念頭,聽著她一遍又一遍從頭來過。
    也不知講到第幾遍,霜花終於累得含著半截話睡著了,看她睡去,白無憂也隻是起身活動筋骨,未曾想逃,畢竟他可是一言九鼎的白小爺,他這麼一想便越發覺得自己形象高大偉岸。
    晃了晃腦袋,現下裏,滿腦子東周西皇,大荒碧落,仿佛經咒在左耳右耳間穿進穿出,搞得人暈暈乎乎。
    揉了揉腰,走向被寒冰冰凍的石壁,那裏麵可是有著大顆大顆的美玉金石,雖然他不缺錢,不過迷穀的簪子還缺一塊寶石,說不準這裏便能尋到。
    他沿著冰牆,一路查看,仔細的挑選,最後竟走到了一個巨大的冰洞,裏麵布滿了冰霜,一根根冰刺交互穿插,綻放出朵朵冰淩,生出一片冰雪森林。
    他新奇地繼續往裏走,看到了中央的巨型冰樹,樹幹粗大,卻晶瑩剔透,一眼便能穿過冰柱看到對麵光景,他湊上眼睛透過冰柱看對麵,看到的景色不似平常,而是光怪陸離,扭曲怪異,他覺得有趣,便越發貼近了看,無意間發現一根冰刺菱花下居然立著個白影,初時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畢竟這個冰洞裏應該隻有他和霜花才對,於是又湊過去求證,發現那個白影還站在那裏,不曾移動過分毫,這才確認洞中還有第三個人。
    他鬆開樹幹,有些疑惑地慢慢走了過去,終於看到了那個背對他站著的人,那人不過咫尺,倚著冰壁薄悠悠地站著,白衣下單薄的背脊,覆蓋著烏黑發絲編成的長辮,是那熟悉的背影,可那個人是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喚道:“小九?”
    那人緩緩轉身,果然是陸九九,他的麵孔原是茫然,見到白無憂那刻,那雙黑寶石一般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仿佛閃爍著萬千光芒,他笑著喚他:“白無憂。”
    他有多久沒見過陸九九這般的笑容,是宣布了主仆關係那日吧,到現在五年了,也未曾見他如此真心的笑過。
    被笑容晃瞎了的白無憂木訥地問:“你怎麼會來?”
    陸九九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你在這裏啊。”
    不去想陸九九一介凡人怎麼可能進入冰洞,不去想陸九九為何性格大變,被那雙迷離笑眼迷惑的白無憂,暈暈乎乎伸出手就要抓住眼前的人,那人輕飄飄地往後一躲,衣擺都沒捏到。
    陸九九笑嘻嘻地坐在高處一根冰淩上,搖晃著腿,雪白的衣衫飄飄蕩蕩。
    白無憂仰著臉看他,他再一垂臉,那笑顏不在,一臉的愁楚,那迷惑人的雙眼瞬間噙滿了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白無憂臉上。
    “我一直等著你回來。”那雙黑眸充斥著眼淚,泛著湖水的藍色波光。
    剛想飛身上去,陸九九卻飄落下來,冰涼如雪的雙手捧著白無憂的臉,湖水般的眸子無比深情地盯著他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那唇瓣竟貼在了自己的唇上。
    一瞬間,他頭腦空白瞪大了眼睛,那個吻冰涼的宛若厚積的冰霜,卻無比的溫柔,他沉浸雪吻閉上眼的一刻,隱隱看到了陸九九眼中仿若離別的苦澀。
    一陣若有若無的樂音傳來,陸九九緩緩睜開眼,淚濕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笑容越來越淺……
    白無憂抬眼看他漸漸透明的身影心裏一慌,伸手再次向前抓,絹白的長袖滑過手心,那人最終還是消失不見……
    猛然睜眼,原來自己還盤腿坐在那冰座前麵,座上的霜花正發出微微的鼾聲。
    這個夢太過逼真,不知為何心裏的不安漸漸擴大,就好像陸九九真的隨著夢幻破碎消失,他猛地站了起來,哪裏還管自己偉岸形象,毫不猶豫地就要往外走,心裏慌亂,腳步虛浮,腳一軟,竟然摔了一跤,聲響巨大,驚醒了霜花。
    “你要走?”霜花的聲音就在身後。
    “我有急事。”
    “我們的約定?你忘了?”
    停住了腳步,白無憂緩緩地開口:“那個散仙,你的摯友,讓你不會覺得孤獨的人,我也有那樣的人,現在他可能出事了。”
    黑袍落在了他麵前,擋住了去路。
    “即使我打不過你,即使我死了,我也要離開。”白無憂怒道。
    黑袍女子笑了,她戳了一下白無憂的腦門:“你想什麼呢,我帶你走。”說完長尾一卷,包裹住白無憂,垂直衝了上去,硬生生的將山體鑿出了一個大洞。
    剛通過漆黑結界的白家父子,感覺山體震動,好容易才穩住了身子。
    “老爹,是不是那碧落寒霜獸被咱家小四氣得上火,準備下毒手了?”白無思猜測道。
    “那我們加快速度,趕緊找進去的路。”白潤澤毫不懷疑兒子氣人的功力。
    兩人不知道他們要救的人,要抓的獸,都已經離開了。
    不過兩個時辰,霜花和白無憂就回到了東望鄉。
    陋室書齋裏一如以往廣大寂寥,桌上還有白家老大喝剩的茶水,卻沒有桌前看書的人,走廊裏飄著大雪,七拐八彎,沒有一處走著那一身白衫的人,曉柳含煙,古柳下堆積著不知哪裏來的枯葉,卻沒有拿著掃帚的人,秋院裏的積雪蓋住了用來祭拜的秋菊,卻沒有來鏟雪的人……
    霜花一直跟著他,看著他瘋了一樣的到處尋找,最終在秋院門前絕望倒下,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目光空洞的望著天,喃喃自語:“到底在哪呢?”厚厚的積雪因他的重壓露出了開不敗的菊花,蕭寥的寂黃。
    霜花猶豫再三,終於開口道:“也許我可以幫你凍一個他的冰塑,你有他最喜歡的衣衫麼?”
    聽她這麼說,白無憂竟然笑了起來,隻是笑得頗為心酸,不見半點笑意:“看著衣衫,不覺得更加悲傷麼?”這是他很早的疑惑,睹物思人,隻會越來越沉入往日回憶,陷入悲傷無法自拔吧。
    “不看,就不會想麼?”
    白無憂沉默了,他在雪地裏翻了個身,又壓出一大片碎裂的花瓣。
    “四爺又不喜歡菊花了麼?”一個聲音響起。
    白無憂眨巴眨巴眼睛,看到那熟悉的臉就在自己上方,除了臉色蒼白些,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他一骨碌爬起來,一把就抱住了陸九九,樂嗬嗬地揉著他的麵頰:“九九,你沒事兒啊?”
    “有事的不是四爺你麼?”陸九九任他搓揉,語氣平緩。
    白無憂愣了愣,笑道:“對對對,我沒事兒了,我回來了,你也沒事兒,你也回來了。”
    不知怎得,陸九九居然聽懂了他語無倫次地回答,微微地點了點頭,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你咳嗽還沒好啊,我去找二哥給你開藥。”基本已經忘記了還在一旁的霜花,轉個身就消失了蹤跡。
    霜花也不計較,反而盯著眼前的陸九九看,最終歎了口氣:“你傷很重。”
    陸九九點了點頭。
    霜花淺笑:“他說,你是他的摯友,是讓他不再覺得孤獨的人。”
    陸九九不答。
    “我不希望他和我一般下場。”霜花攤開手心,掌中是那件凍出人形的道袍,看了一會兒便又捏了回去,“而且我和他有個交易,會給他父親一個交代。”
    霜花從發中拔出一根金色羽翎,那金翎瞬間化作一塊金色琥珀,落在了陸九九手中,她笑著說:“隻要金翎在你手中,你便不會輕易死去。”
    “你告訴他,世間再無碧落寒霜獸。”霜花仿佛得了解脫,笑得釋然,最終化作黑煙飄散,獨留下黑羽的袍子依偎著一身道袍。
    陸九九取來鏟子將兩身袍子就地埋葬,再看天空,雪已經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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