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不辭冰雪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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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不辭冰雪2
    “下雪了。”
    第二天清晨,鍾庭溪把自己裹成粽子坐在榻上扒著窗戶看外麵,對一旁蘇覺道。
    “因為快過年了。”同款跟他一樣包著,望著鵝毛大雪的蘇覺回答。
    一早起來,留仙院已經遍地銀白,雪還在鋪天蓋地的下。
    因為留仙院剛收拾出來很多取暖用具都還沒有備齊的緣故,兩個同樣怕冷的家夥一人裹了一條被子,一早就坐在榻上看雪。
    昨天倆人從祠堂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鍾庭溪想到自己沒回來的時候蘇覺身上還發生過兩次刺殺的事,有些不放心他大晚上一個人回清茗山,就提出讓其留宿一晚。
    蘇覺本來就不想跑這一大截子路,更是樂得同榻而眠,欣然就答應了。
    兩三年未曾好好敘舊,夜裏,兩個人並著頭,從鍾庭溪手段詭譎、雷厲風行,成為仙一方在生意場上無往不利的“鍾財神”到蘇覺獨闖“詭霧林”、水淹“葉仙塚”,“風雲台”上劍挑清染各門穩坐少主椅——天南海北好一頓胡扯。
    “仙一方開了那麼多分店,那你不是賺了很多錢?”蘇覺問。
    鍾庭溪道:“對呀,名義上我富可敵國。”
    “實際上呢?”
    “那些錢都進了你師父的口袋。”
    蘇覺:“······”
    “我不在時候的那兩次刺殺,傷的重不重?”
    蘇覺道:“都沒有你小時候揍我下手重。”
    “我小時候經常打你嗎?”
    “沒關係,我也經常背後告你狀的。”
    鍾庭溪:“······那,就當扯平了吧。”
    說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後,自言自語又接著說。
    等一覺天明,天地已經白頭了。
    哈氣在睫毛上凝結,蘇覺歪頭望了身側的鍾庭溪一眼,不沉鬱,不冷淡,好像依舊是那個言笑明媚的少年,盡管是大雪天,他心裏不禁流過一陣暖意。
    “一起過年吧。”
    蘇覺道,心裏又想,去劍宗的事,先放放。
    一朵雪花恰時通過窗縫飄進來,落到鍾庭溪臉上,化成水。
    鍾庭溪裹緊被子蹭了蹭,沒直接回應,反而是問了一句。
    “習味,你喜歡下雪嗎?”
    “喜歡。”
    “怕冷為什麼還喜歡?”
    蘇覺側了側頭,半開玩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像雪一樣?”
    “像雪一樣。”
    “有個地方叫天彌山,那兒雪也很美,有機會的話······”
    “好。”
    鍾庭溪點點頭,笑了。
    餘光中雪花漫天飛舞起來,留仙院的牆上是雪,路上是雪,樹上也是雪,卷著番兒的飛,成團成團的落。
    投身下來,無根無由,塞北之雪舍生忘死。
    ·
    吃過早飯,蘇覺磨磨蹭蹭地離了鍾庭溪的留仙院,輕功回山路上他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師父等著檢查每日功業,心裏一涼差點沒從樹枝上掉下來。
    臨到清茗山,他搔搔腦袋,想著今天在鍾庭溪那起的比平時要早一些,說不定秦悠還在吃飯,要不先不去找他請安,先回自己院子裏把最近所學溫習一番再去讓他檢查?
    思定,他身形換轉,徑直繞過正門······
    “蘇習味!”
    憑空一嗓子,正在翻院牆的蘇覺一頓,他望了望院裏回廊下端著碗的秦悠愣了愣,“師父······早。”
    “誰叫你的不走門走牆!”秦悠眯著眼,話音兒都變了。
    蘇覺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從牆上跳下來再回答。
    “我······”
    他剛準備說話,秦悠立馬打斷他,“不對,你是不是剛回來!”
    蘇覺眨眨眼睛,“額我······”
    蘇覺還在掙紮著想措辭,秦悠碗一丟,大嗓門吼道:“誰教你的夜不歸宿!”
    “你昨晚野······”
    “你先等我說完!”蘇覺破天荒的吼了回去,心想這人怎麼跟連珠炮似的不聽人講話。
    秦悠撇著嘴,把碗端起來,“·好·····你說吧。”
    蘇覺舔了下嘴上的幹皮,趁著走到秦悠吃飯的桌子前整理好說辭,準備開口。
    “你昨晚是不是在勸雲山?留宿了?”秦悠居然又搶話,搶話就算了,還帶著一副有些猥瑣的了然模樣。
    “習味呐,雖然十九也不小了,但······唔!”
    話沒講完,蘇覺終於忍不下去,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饅頭塞進秦悠嘴裏。
    “好好吃飯,話多容易噎著。”
    秦悠眼裏滿是震驚,這個逆徒,他惡狠狠把饅頭咬了一口,對蘇覺沒好氣道:“那我猜對了嗎!”
    蘇覺冷嗬,他也不想解釋了,語氣生硬道:“你裝什麼,那麼多影衛跟著很難猜嗎?”
    “咦,發現了。”秦悠表演被戳破之後怒氣不生反降,語氣間甚至都帶了些讚許,“遊二淩跟著你都能發現了,能耐了哈。”
    蘇覺眼神依舊不善,麵無表情的坐在秦悠右側位置,借著彎腰拉凳子的動作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驚訝。察覺有人跟著他是真,卻沒想到這回帶隊的居然是遊二淩。
    “你什麼意識?”坐定,蘇覺毫不客氣問。
    秦悠不慌不忙的咽下嘴裏一口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對著空氣喊了一嗓子,“老劉,添副碗筷。”
    蘇覺不吃他這一套,頭都沒回,也是對空氣拒絕,“我吃過了。”
    “嘖。”秦悠嗤笑,他反倒是拖起語速來,頗為語重心長道,“我也是為你著想嘛,之前那麼多鬧心的亂子,你還是不注意。”
    他言辭操心,聽得蘇覺鼻子都皺了起來。
    遊二淩是秦悠影衛裏數一數二的好手,早不換人晚不換人鍾庭溪回來之後換了,說是為他著想,明擺著是告訴他鍾庭溪危險。
    蘇覺有些鬱悶的看著秦悠,他能感覺出來自家師父對鍾庭溪不怎麼友好的態度,其實這種不友好更像是一種警惕或者說提防。想到這,蘇覺不禁回憶起來前天夜裏師父說的那句話。
    ——打又打不過,留又留不住。
    其實很形象,鍾庭溪看上去沒個正形,但他在武學上的造詣很高,有天分而且肯下工夫,就算挑剔如鬼劍任古道,對這個徒弟都是沒話說的,年少有為的典範,新一輩打入清染“示錄榜”的第一人,前途無量。
    這樣一個人,如果他不是未來大權的接班,沒有人有把握去認為將來他肯甘居人下永遠當一個笑麵財神。
    “危不危險,我自己清楚。”蘇覺被這種猜忌弄得心裏煩,咬咬牙直言不諱道,“如果他對我心懷殺機,我早就活不到現在了,當年是鍾泉救了我!”
    他說著,眼眶一下子就酸了,記憶似乎是為了證明什麼,鍾庭溪守在自己病床前潦倒絕望的模樣像是在他心裏烙了印一樣,清清楚楚的出現在腦海裏。
    那年他莫名毒發昏迷,氣息奄奄,有進無出,鍾庭溪將人從山澗底下背回來的時候連季樓謙都幾乎束手無策。
    施了那麼多天藥毫不見起色,最後師父秦悠都心灰意冷準備著後事,是鍾庭溪守著不讓發喪,每日照舊幫自己運行周天,疏絡經脈。
    日夜說話,無人響應······形容槁枯,不知疲憊······
    蘇覺第七天醒的時候看見鍾庭溪,差點以為這才是奉命來拿自己的鬼差,那時他一雙朗目全無神韻,甚至見蘇覺醒過來都不知悲喜,跟傻了一樣······
    誰的命比誰的命重要嗎?
    蘇覺把眼淚死死憋著,好歹是自己一心維護的人,他不打算退讓。
    “習味,人心思變。”秦悠低頭,盡可能委婉的開口,“鍾庭溪的眼底有恨,多年受教卻從未放下,這樣的人沒有繩牽著,清染早晚會毀在私怨裏。”
    說道恨,蘇覺聽的直皺眉,鍾庭溪的身世他多少了解,庭溪在入門之前曾也是富家少爺,後來慘遭滅門之禍,凶手至今沒個下落······都是光腳的,假惺惺談論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
    “血海深仇未報,屠戮之人尚在逍遙,他憑什麼不能恨?”蘇覺挺直脊背分毫不讓,從冷眼直接變成了質問。
    秦悠呆呆看著蘇覺,眼裏的期翼慢慢消失,他心裏暗忖:誇不得,罵不得,賞識不得,批評不得,鍾庭溪是你爹呀?
    看著眼前這個一大早就跟他添堵,雙耳猶在但是已經完全鬼迷心竅油鹽不進的徒弟,秦悠廢了好大的功夫終於忍住——
    不,忍不了!
    筷子一摔,一點耐心都不想講了。
    “功課做了嗎,滾出去蹲馬步去!”
    蘇覺:“······”
    去就去。
    “老劉,把玉如意給他加上!”待蘇覺胳膊一伸雙腿紮好馬樁,秦悠對著空氣又是一嗓子。
    空氣中本沒有人,但仔細聽又確實有人結結實實應諾了個“是”。不一會兒,一個手拿一截有小孩手臂粗細長短玉杖的中年男人憑空出現在院落裏,走到紮著馬步的蘇覺旁。
    老劉見了個禮,“少哲。”
    蘇覺眼睛眨也不眨,手鬆了拳頭翻過來,“不用客氣,放馬來。”
    他聲音落下,老劉把那根玉杖橫置,搭在他手腕上。幾乎是同一時刻,蘇覺全身的氣力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身形猛地一歪,刺骨涼意從雙腕間開始,全身奔襲。
    這根叫“玉如意”的玉杖原名本叫“洗甲”取“休止天下幹戈之意”,奇玉打造,但凡有點修為的沾到真氣湧動的地方,全身內力立馬能給定住。
    不但定住,還要給反噬,內功越深厚反噬越嚴重,平常人偶爾遇到這種情況基本上已經可以說是倒黴了,然而這已經是蘇覺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罰舉著洗甲紮馬步,幾乎可以說,他就是這麼被秦悠練出來的。
    人的內功一旦練起來,相較常人做事情都輕鬆無比,這種情況下練習基本功簡直輕而易舉,但如果想要得到實打實的進步,用洗甲抽取全身內力並給予反噬,在身體承受巨大壓力的同時錘煉身體本身,這才是真正的修行。
    蘇覺能在鍾庭溪之後以萬夫不當之勢殺入清染示錄榜,光從年齡來看甚至比之鍾庭溪都早了近乎兩年,靠的就是這些苦練。清染少主的位置不是那麼好坐的,沒點兒底子,明槍暗箭估計得翻著倍的漲。
    但這個過程也極其的痛苦,尤其對蘇覺這種畏寒的人來說,不過才一炷香的功夫,額頭上的汗都能當雨下了。
    一旁守著的老劉是個麵冷心熱的主兒,他見秦悠吃飯早飯就進了裏屋,幾次有衝動想進去求情,但內心掙紮好久又隻能作罷。
    這師徒倆都是喜怒無常的人,臉上的表情從來不代表心裏的意思,有時候求情秦悠可能欣然就允了,但有時候求情換來的隻能說更變本加厲的懲罰。
    老劉有些為難的瞅了眼蘇覺,師父是這樣,徒弟也是這樣,明明跟師父能打能鬧也沒啥溝壑,但每次受罰依舊是死強,罰了這麼多次連句軟話都不會說。
    “少哲······”
    “放心吧劉叔,我能堅持住。”蘇覺聲音已經沒什麼氣力了。
    “要不······”老劉依舊是有些擔心,這洗甲不光是可以鍛煉身體的,過度的話隻怕也是傷身的根本。
    蘇覺氣若遊絲的看了老劉一眼,繼而將目光看向秦悠進的那扇房門。
    “先憋不住的肯定是他。”蘇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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