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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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被幽禁起來的時候,他不敢相信。對他動手的,將他束縛在床上的,是從小一直陪他長大,將他視若珍寶,連他掉根頭發都心疼不已的晏承浚。是他一眼便喜歡上,發誓要留在身邊一輩子的晏承浚。是那個從不違抗他、從不傷害他的晏承浚。
    他卻和他刀劍相向,甚至,敗在了這個人手裏。
    現在的晏承浚,不但會違逆他,還會傷害他。如果讓晏承浚不開心,自己便會被懲罰。
    他實在怕了那個懲罰。
    所以,他不敢輕易對晏承浚說不。
    米粥呈上來,晏承浚試了試溫度,把勺子放在牧之嘴邊。牧之喝了一口,皺眉。
    他向來胃口刁鑽,對這種寡淡無味的東西敬而遠之,晏承浚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知道得很清楚。可現在,晏承浚卻把這碗粥遞到他的嘴邊。而他,也不敢不喝。
    牧之忍耐著不習慣,乖乖把米粥都喝了。
    “習慣,是可以改的。”晏承浚把碗放回托盤上,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牧之放在被子裏的拳頭攥了起來。他是皇帝啊!
    殿外似乎有什麼動靜,牧之收了心神去聽。他自小也習武,五感尚算敏銳,這麼凝神聽著,像是有許多人在吵鬧。
    晏承浚低垂了眸子:“這是鬧到陛下的寢宮外了。”
    是阮祚的聲音。牧之一喜。
    阮祚是先皇最倚重的文臣,原本已打算告老,可因為他匆忙中登基,阮祚便又繼續留在朝堂,為這天下奔波。若說現在他還有能信任的人,阮祚就是其中之一。
    牧之掀開被子,掙紮著要下床,晏承浚見狀並未攔他,隻輕聲說:“阮釤雖在朝中為官,心性卻不如他父親。”
    牧之頓住,回頭狠狠地瞪著晏承浚。
    “他自幼與你長大,你竟拿他威脅朕?”
    “臣隻是提醒陛下一句罷了。陛下要不要聽,全隨陛下心意。”晏承浚彈了彈衣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陛下!陛下!臣要見陛下!”
    殿外,阮祚振聲高呼的聲音再次傳入牧之的耳朵。
    “晏承浚,今日阮丞相若沒見到活著的朕,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即便是你,想在朝堂上和阮丞相作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阮祚為人正派,又清高傲氣,深得先皇器重,在朝中威望很高,仰慕崇拜者有、門徒好友者有,即便晏承浚在朝中掌握著話語權,卻也不得不小心處理阮祚一脈。
    聽了小皇帝的話,晏承浚嗬嗬一笑:“陛下思慮周到。”他站起身,扶著病中虛弱的牧之往殿門口走,“陛下龍體未愈,露個麵讓阮大人看看就好了,不必多說話,費精力。”
    牧之咬牙,輕哼一聲。
    阮祚看見殿門終於打開,忙上了台階,跪在牧之腳邊:“老臣拜見陛下。”
    “阮丞相快起。”牧之輕咳幾聲,把阮祚扶起來。
    阮祚仔細打量了一下牧之,見他麵色不正常的潮紅,眼眶發黑,腳步虛浮,甚至得倚著晏承浚才堪堪站穩,不由暗自心驚。他以為晏承浚說皇帝龍體欠佳,是誑他們這些人的,沒想到,皇帝竟然真的病著。
    “臣聽聞陛下有疾,且多日未見陛下臨朝,心下不安,特來請見。未曾想,打擾陛下養病了。”阮祚俯身請罪。
    “阮丞相既已見到陛下,應該心安了。”晏承浚給一旁的芸璽使了個眼色,她便半推半攙地把牧之帶回殿內。
    “你怎麼會在陛下的寢殿?”阮祚嚴厲地看著晏承浚。
    “陛下體病,不能臨朝,托臣全權代理朝政。臣來陛下寢殿商討國事,有何不妥嗎?”
    阮祚看著麵前重新緊閉的殿門,以及躬身給自己行了禮,便大搖大擺離開的晏承浚,臉色緊繃起來。
    入夜,牧之高熱複發。他昏昏沉沉,覺得床榻變成了泥潭,整個人都不停地往下陷,暈眩和無力讓他難受地幹嘔起來。晏承浚得了消息,從宮外進來,竟無人阻攔。
    “這是白日裏見風了?”莫如是問。
    晏承浚陰著臉點頭。
    阮祚那個老東西!
    “承浚哥哥……”牧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手胡亂地摸索著。
    晏承浚抓住他的手,感覺那腕子比之前細弱了些:“阿曌。”晏承浚喚他的乳名。
    “承浚哥哥。”牧之攥緊了手,眼神迷蒙,“我疼。”
    晏承浚心裏一抽,仿佛被人攥緊了喉嚨,連喘氣都難了。
    “阿曌。”晏承浚摸了摸他光滑滾燙的額頭,“我該怎麼辦?”
    更漏聲聲,燭火微弱,大殿裏影影綽綽,床幔後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也看不真切。晏承浚把藥細細給牧之喂下,五指在散落於自己膝蓋上的黑發裏穿梭,把玩著發梢。
    他還記得,父親還在人世時,曾遠遠地指著牧之說:“這就是順國皇長子,是你以後要效忠的人。”
    父親,你為他們效忠,他們卻對你做了什麼!?晏承浚猛地攥緊手中的黑發。牧之受疼,皺眉呢喃。晏承浚看向昏睡中的牧之,那眉目幹淨,一如上好的畫師精心描畫而成,令他一見便心神動搖,即使到了如今,也讓他忽視不了。
    安靜的睡顏似乎往晏承浚的心裏丟了一把火,燒得他痛不欲生,又束手無策。
    他對牧之,向來束手無策。可今後,他不能了。
    對皇帝的照顧更加周到了,晏承浚不再假手於人,每天除了主持早朝,他便留在春秋殿內,批折、看書。芸璽日日和莫如是一起,為牧之備膳、熬藥,晏承浚事必躬親,一勺一勺的喂飯,一勺一勺的喂藥。那飯量計算得正好,每次都讓牧之撐著,卻又不至於撐得難受。用膳之後,晏承浚便讓牧之在殿內四處走動。
    牧之不是沒被他這樣照顧過,他從前做成王和太子時,也常在私下纏著晏承浚這樣照顧他。無他,就是享受這樣被晏承浚寵溺的日子,享受晏承浚無可奈何,又心甘情願的表情。那時他恨不得日日都和晏承浚這樣呆在一起,如今,晏承浚當真日日都和他在一處,可他心裏除了惶惑,就是恐懼。
    見他走著走著就發起呆,晏承浚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似乎養胖了點。”
    牧之不解地看著他。
    “也沒有再高熱。”
    晏承浚輕鬆地橫抱起他,放上龍床。牧之大驚,反手一掌就對著晏承浚的麵門劈過去。晏承浚反應極快,手腕一翻一擋,另一隻手對著牧之的穴位就點了過去。牧之這幾天被各類藥膳、食補養得精氣神還不錯,這會兒五感恢複了七七八八,立即抄起床上的枕頭丟了過去,借著晏承浚格擋的時候跳下床,往廳門處奔去。
    廳門牆上,掛著一把劍,他記得。
    顧不得穿鞋,他甚至不敢看身後的晏承浚。掌風從腦後而至,牧之硬生生接了這一掌,借力往前飛跑幾步,終於抽出了那把劍。
    胸腔氣血翻湧,晏承浚這一掌沒有留情,血腥味兒從喉嚨裏躥了出來。牧之咬牙,將嘴裏的血硬生生吞咽回去,手腕翻轉,劍華如霜,直逼晏承浚而去。他自小和晏承浚一起習文學武,連師傅都一樣,自然對對方的招數非常熟悉。這一劍刺出去,晏承浚必定受傷。
    這樣想著,他竟不自覺地將劍柄偏了一下,劍尖從晏承浚的命門堪堪擦過,隻這一下,便給了晏承浚機會,隻見他身形一轉,步法詭異地轉到了牧之身後,又是一掌。
    牧之再也忍不住那口血腥之氣,一口血劍噴出,胸腔裏撕裂般的疼讓他喘息都難。
    晏承浚看著強撐著搖搖欲墜的牧之,看了一眼剛才被劍氣削掉的一縷頭發,冷笑。
    “婦人之仁。”
    牧之咳了幾聲,聽他這樣說,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然後緩緩抬手,擦去嘴邊的血,看了看。
    “十成掌力。你竟,真的要我死?”
    “怎會?我要你,好好兒活著。”
    我要你好好兒活著,陪我一起,日日受著煎熬,痛不欲生,不活不死。
    被撕裂的痛,再次讓牧之痛苦不堪。然而晏承浚似乎故意將這刑罰的時間延長,他不再大力進出,而是緩緩的、慢慢的,鈍刀子割肉似的,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堅定地到最深處,再堅定地整個抽出。
    牧之從前愛撩撥晏承浚,一次又一次,擁抱、親吻、撫摸,每到最後一步,他總是怕,總是喊停,留下無奈的晏承浚自行消火
    “要不我抱你吧?”牧之窩在晏承浚的懷裏,眨著眼。
    他怕疼,又是皇子,提出這個要求,倒是在晏承浚的預想之內。於是晏承浚也沒有二話,老實趴下,讓牧之胡作非為。可努力了半天,牧之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還是失敗。
    “承浚哥哥,你怎麼這樣緊?”
    牧之窩回他的懷裏,指尖點著他早已經硬得發疼的東西,吃吃地笑。
    於是便這樣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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