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要說近些日子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什麼，那必定是整個臨海趙氏的覆滅之謎。
    為什麼說是謎？
    因為沒人能具體說清這個家族到底依附哪個權貴，又得罪了誰，犯下了怎樣的滔天大罪。
    何為世家？
    一家一姓，世代傳承，世代顯赫。
    臨海趙氏在整個大魏是不入流，但對於大部分底層百姓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家族。
    嫡係，旁係，家仆，家生子，族老，族長，一夜之間這麼多口人盡數一網打盡，在平安縣無異於天塌地陷。
    有數不清的人在為之奔走相告。
    有人落井下石。
    也有人試圖雪中送炭。
    作為唯一光明正大活躍在常人眼中的趙氏子，居然用“餘孽”二字將自己與家族一刀分開。
    他的涼薄令沈一凝心驚。
    沈一凝首次意識到，眼前的趙狩竟如此陌生。
    趙狩對沈一凝多了解啊，隻是對方眼神一動，他就知道這個人在想什麼。
    他勾唇玩味一笑：“怎麼，嚇到了？”
    沈一凝抹了一把臉：“嚇到倒不至於，隻是我沒想到。”
    沒想到趙狩跟從前大不一樣。
    從前的趙狩給沈一凝留下什麼印象呢？
    沈一凝仔細思考了下，大概就是天真、愚蠢，這一類的。
    現在呢？
    變得有菱角了，話裏話外綿裏藏針，會跟他針鋒相對，尖酸刻薄，但同時，也變得更加富有魅力了。
    就好像是豔麗的危險植株終於放棄了偽裝，將柔軟細膩的內裏藏得嚴嚴實實，將尖銳的美麗倒刺朝每一個試圖靠近的人紮去。
    不把其他人刺到鮮血淋漓，不罷休。
    “趙狩，”沈一凝向趙狩低頭，表情隱在燭光後，“我為之前的不告而別向你道歉，我不知道因為我，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不管怎麼說，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他嘴上說著抱歉，被睫毛陰影擋住的眼底卻波瀾不驚。
    趙狩懶得關心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擺擺手：“這種話就不用說了，我懶得聽。”
    他打算用這樣的態度來結束今晚的話題。
    無奈沈一凝不同意，他解下外衫，想要搭在趙狩的肩上，幫他遮一遮夜間的涼風，結果動作才做了一半，就在趙狩戲謔的目光下敗退，訕訕地收回試探的爪子。
    “我有個問題想問。”
    “你問。”
    沈一凝認真地看著他，說：“趙狩，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誰告訴你有儀鸞司這個機構。”
    這是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
    趙狩甚至隻要回個人名就行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如果不想照實說，隨便編造幾句也行。
    但趙狩動了動嘴唇，又將湧到唇邊的詞彙吞了下去。
    他目光複雜，他寧願沈一凝逼問自己為什麼那麼湊巧躲過了滅門之禍，寧願他懷疑自己的上品根骨從何而來，寧願他繼續對自己冷嘲熱諷，也不願意被人尤其是沈一凝問到這個問題。
    有一瞬間，趙狩對沈一凝動了殺意。
    誰告訴他有儀鸞司這個機構的存在？
    是沈一凝自己！
    是上輩子的沈一凝在自己的百般糾纏下，無可奈何地告訴他，給了他一條生路。
    “趙狩，你去平安縣吧，隻要你加入儀鸞司，就能得到他們的庇護，未來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為家人們報仇，為你的家族平反。”
    那些難堪的過往是趙狩難忘的夢魘。
    但沈一凝這個人又確確實實幫過他，哪怕不曾把他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