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  第三十三章-無間傀儡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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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甄這幾天回到警局處理相關事宜,臨走前暗中安排了不少警局的人在路俊丞家周圍嚴防看守生怕出一點意外,路俊丞就在家裏安安靜靜休整了三天。有時他會覺得自己的無名指還在,隻是他看不到它而已。但後來他就想啊,將來自己的婚戒應該戴在哪裏呢?他舉起左手來回張開又攥拳,四根手指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正覺得好笑,這時突然門鈴響起,一聲,然後就再悄無聲息。
    路俊丞從沙發上坐起來,屏息聽了一會。
    足有兩分鍾,又一聲門鈴。
    他起身走向玄關,甚至沒從貓眼裏看是何人造訪。他打開門,外麵是一個坐著輪椅的年輕男人。可能是因為長期不見陽光,那男人的膚色白到透明,在燈光暗下去的走廊裏仿佛發著光。
    “我知道你會來的。”
    路俊丞側過身讓開一條路:“隻不過沒想到這麼快而已,你可不是心急的人。”
    年輕男人坐著輪椅進來。他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樣子,黑發自然的打著卷,有幾縷長得擋了眼睛,聲音低而清脆:“你要走了,是嗎?”
    他雙頰微微泛著病態的粉紅,鼻梁筆直鋒利,架著一副槍灰色框的眼鏡,唇白而薄,抬起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在他身前關上門的路俊丞:“剛才按了第一下門鈴,我還以為這裏已經不會有人了。”
    路俊丞笑笑,走過來推著他走到客廳:“最近晨曦照顧你照顧得還好吧?我好久沒去看你了。”
    男人回過頭盯著他:“你先回答我,你要走了是嗎?”
    路俊丞垂下眼睛對上他的目光,溫柔如初,可還是有什麼東西隱約變了。他把完好的手搭在輪椅椅背上:“是,我要走了,春岩。”
    這個叫做春岩的男人十指捏緊了椅柄,細瘦骨節微微泛白:“如果不是晨曦,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訴我?”
    路俊丞半垂著臉:“是。”
    客廳裏頃刻間靜得能聽見羽毛落地。秦春岩的臉色白了又紅,雙眼紅了又歸於平靜,最終凝成剛開始的表情:“你放棄我了,你終於放棄我了。”
    聽罷,路俊丞忽的燦開一個笑顏,狐狸眼睛眯眯的,極好看:“我之前沒有一天不是不在為你活著,現在我想為自己活著了,我該有自己的人生了。”
    秦春岩的呼吸顫抖而飄忽,他的手覆上一直放在上衣口袋裏的哮喘噴霧:“你喜歡我十二年了,路俊丞,今年是第十三年。”
    路俊丞平靜的看著他:“那就結束在第十三年吧,我們放過彼此。”
    放過彼此,這是比好聚好散更難實現的四個字。秦春岩捏住了那瓶噴霧:“或許我就不應該答應你要培植一個替死鬼的提議。他是我的替死鬼,可我卻成了最後的輸家。”
    路俊丞仍然平靜的看著他:“你還是這樣喜歡把輸贏掛在嘴邊。”
    十二年了,那個童年時期別人家的孩子,班級裏的佼佼者,把所有追求者拒之門外的病弱美少年,高中保送名牌大學的高材生,還未畢業時就展現出驚人天賦的商業奇才,到如今幕後運籌帷幄的犯罪高手。路俊丞從高中開始迷戀他,就像迷戀那個永遠沒有機會成為的自己一樣。他不敢表達他自以為罪無可赦的愛,退居一步選擇成為了他的朋友。那時路俊丞覺得自己無比幸運,隻要他接納自己站在他身邊,他願意為他鞍前馬後刀山火海做任何事。
    任何事,指的是陪他成長,陪他風雨兼程,甚至陪他犯罪。
    大家都知道白金實業的老板是路俊丞,可沒有人知道白金實業的大腦是秦春岩;秦春岩是榮耀,可路俊丞是醃臢。
    他用醃臢堆砌起心愛之人的榮耀。
    秦春岩的目光沒有一點閃躲:“不提輸贏,你應該給我一個不告而別的理由。”路俊丞亦沒有閃躲:“我不求回報的愛了你十二年,我不需要你的理由。而我不再愛你,我也不需要給你理由。”
    秦春岩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路俊丞閉了閉眼睛,手緩緩地從他的椅背上離開。
    “那,再見了。”
    再見。可兩人都知道不會再見了。
    秦春岩的背影纖瘦,他繞開路俊丞,轉而向門口的方向移著輪椅。路俊丞沒有回頭,可他還是不由自主靜下來聽他的聲音,哪怕是輪子與地板摩擦的細碎的聲響,哪怕是他的一聲呼吸。
    “如果我說其實我早就已經接受你了呢?”
    秦春岩背對著路俊丞,他聲音染著啞:“沒人會對喜歡自己這麼久了、好了這麼久的人不動一點心。”
    他驕傲慣了,倔強慣了,他萬萬不會說出“我不想你走”這種話。路俊丞無聲的吸了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沒人會對自己喜歡了這麼久、好了這麼久卻還不為所動的人一直不變。這太累了,也太孤獨了,就像一個人在漆黑的海上等一束光。”
    路俊丞想起飛蛾撲火般的這些年,他總覺得這世上沒有比秦春岩更重要的人和事了。包括當初他知道楚甄是因為韓晨曦說有個新來的年輕人和尋常的年輕人不一樣,他想確定楚甄足不足以擔得起做秦春岩的替身。於是他設計,他虛與委蛇,他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俘獲了這個確實不太一樣的年輕人。
    可俘獲了之後呢?他沒想到那個人讓自己看到了一雙清澈的眼睛,讓自己看到了一汪清澈的愛情。火與花,槍與血,淚與歎息,楚甄為他展開的是他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明媚畫卷,這是他陰暗晦澀的二十八年中唯一的色彩。
    第一次有人會為晚歸的他留燈,為他蓋好被子,為他熱好牛奶還老媽子一般叨咕著讓他帶到公司去。其實這些好誰都可以給,可那個人身上的力量和信念,就像給了身處肮髒泥淖的自己一根救命稻草。
    路俊丞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沿著臉頰緩緩滑落腮邊。
    “你認識我十三年,可你一直不知道,我的心髒長在右麵。”
    “因為你從未在意過我的心。”
    究竟是什麼會讓人更覺得窘迫呢?承認不再愛對方?承認從未愛過對方?還是連現在這句承認都是假的?秦春岩努力控製著呼吸,極度窒息的感覺被他壓回了胸腔:“就當做個了斷,你還留著高中我們傳的第一張紙條吧。現在,還給我。”
    ——我可以認識你嗎?
    ——嗯。
    那時路俊丞緊張得一節課什麼都聽不進去,他以為秦春岩不會理他。後來那張紙條被他珍貴的疊起來收進錢包,他在難熬而孤獨的年月裏無數次疊起又展開。
    他想,或許這諸多的愛恨,皆是從這一個“嗯”字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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